這輩子,不,上下幾輩子,都沒如此丟臉過。
江家女郎還得笑對着那個不專心讀書的學生黨,“多謝……郎君相告。”
那邊的人卻是沒再有反應,提筆專注寫着。
她,是被個高中生無聲嘲笑了?
江淼淼在腦海裏和薜荔說話:“薜荔,他什麼意思?是怕我掉井裏了嗎?他是不是看不起我?我又不是笨蛋。”
【是的。井裏撈人可不容易。】
“……薜荔你還是閉嘴吧。”
她怎麼會笨到試圖找一隻直男系統安慰?
江淼淼握着木桶的橫杆,頗是無奈望着桂花樹下的馬,又探頭看了眼幽深的水井,下意識後退一步。
今日在太陽下,人間凡品神采奕奕。
這矯健的身段,這順滑的毛髮……折154包辣條,物超所值啊!
除了把她嚇死這點,沒有任何缺點。
思及此,人間絕色自覺繞到兇手對面,想到用屁股對着高中生不雅觀,如螃蟹繞井,挪了好幾步。
她將木桶傾斜着扔進井裏,看水將將漫過,深吸一口氣,使勁將木桶提起來。
然而,這情境就是——她想保留最後的顏面,可是天地人間總和她作對。
今日大概是睡久了沒力氣。
手上一軟,麻繩在掌心一磨,她還沒驚呼出聲,手裏的重量沒了,熟悉的皂莢味令她耳朵紅紅,“有勞……”
“無妨。”那人似是輕嘆,那雙修長的手輕而易舉將木桶提起來,平穩將水倒進新木盆。
江淼淼搬了竹凳,舉着柳枝在青石院牆邊,優哉遊哉嚼開柳條,小心翼翼倒了食鹽,專心揩齒。
重新回到書案的人可沒她專心。那女郎着實太白,如日光晃他眼睛。
女郎不自知,漱口後慢悠悠喝了一杯井水,再挽高了衣袖,捧水洗臉。
想到二婆婆意猶未盡的話,想到濯清漣而不妖……
柳秀才擡眼凝視着庭院靜靜相守的柴門,緩緩吐氣。
危矣。
庭院另一處。
想着洗臉水也不好浪費,江淼淼端着木盆,將水倒進人間凡品的水桶裏。
隨後,眼神幽幽盯着它。
人間凡品也直直盯着她。
柳嬸嬸出來時,見一人一馬對峙,不由一笑,“女郎,食粥。”
女郎放過了人間凡品,把木盆歸置好,進屋去喫飯。
今天的早飯是眼熟的雜糧粥,和幾個饅頭。
剛開始喫第一口,腦海裏又響起了薜荔的大叔音:
【叮……恭喜宿主獲得“炊餅”,屬性爲普通,點亮圖鑑,願力點+3,現有願力點爲823。】
江淼淼舉着饅頭,拿出來一看,十分懷疑自己的眼睛,“它不叫饅頭嗎?”
【宿主,您是復活多次,辨物障礙了嗎?昨天喫的才叫饅頭,已經點亮了。】
“……哦。”昨天她沒怎麼注意,還以爲大牛沒喫過,分不清饅頭包子。
【世風日下,人類女子連包子饅頭都辨不出了。】薜荔鬼在意識角落裏幽幽嘆道。
【你昨天喫的豬肉餡的,就叫饅頭。諸葛亮南征班師時,正遇風起,不能渡河,孟獲言猖神作怪,用人頭祭祀,便會風平浪靜。諸葛亮不忍,將麪粉搓成人頭狀,混上牛羊肉替代,名爲饅頭,意爲蠻人之頭。】[1]
【那你說最早是出自哪裏的記載?】
“……你們是餓死鬼系統,又不是科考系統!”人類女子很會舉一反三懟它。
【罷了罷了,薜荔再告訴你何爲‘炊餅’。】
“……”可以,但沒必要如此嫌棄她。古今稱謂差異而已,所以這個系統遵古法?
【炊餅就是用蒸鍋蒸熟的麪食,也叫蒸餅。後來,爲避宋仁宗趙禎的名諱,改叫炊餅,是沒有餡料的。】
“好的,受教。”
她想:那後世,喫的武大郎炊餅是中間割開夾餡料的燒餅,完全是兩種食物。
武大郎,有點慘。
老婆沒保住,餅也沒有。
聽書一樣喫完早飯,江淼淼端着碗碟出去。
悠哥兒見狀,將書倒扣在桌上,緩步行到井邊,不緊不慢打了桶清水。
“我……我會洗……”
江淼淼臉皮發熱,雖然她看起來沒用了些。她一個白喫白住的人,總不能叫一個讀書人伺候着吧?
“未曾言女郎不會。”他將木桶穩穩當當放下,似乎還輕笑一聲。
“多謝。”
看着他又回去看書,她微微喘氣,把碗放着,去院牆旁取了絲瓜瓤,挽了衣袖,沒幾下就刷洗乾淨了。
牆根下,木盆浸泡着的糯米和箬竹葉。
一時無事可做,江淼淼搬着板凳,坐在庭院一角的陰影中,看着馬,守着糯米。
總不好叫她的馬把過節的糯米吃了。
百無聊賴,她只能和薜荔聊天,“薜荔,這究竟是個什麼朝代啊?”
【宿主,薜荔培訓時沒有這點。】
“你連包子饅頭都知道!”
【宿主,這是常識。】
“……我的馬能退嗎?”
【宿主,根據天地商城購物條款第七條規定:一經售出,非質量問題,概不退換。】
【宿主,沒了馬你要走着去縣城嗎?】完全無視消費者權益的薜荔又追問。
江淼淼沒再搭話,換了另外一隻手托腮,腳尖磨着青石面。
桂花香幽幽,談話聲隱隱。
實在無法告訴薜荔,她仍然覺得這是一場夢。
什麼死亡,什麼復活,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而且,喫飯就能掙等同於貨幣的願力點。
但不同食物的願力點數值設置得很怪,讓人摸不清規律。
或者,這個系統本身就很怪異。
她似乎什麼都不用做,不用思考,就有飯喫。
若換在以前,這是搬磚人的最高理想。
然後,打醒自己。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可是,沒有騙子。
薜荔在腦海裏,她也確實換到了一匹活生生的馬。
“女郎……”
悠哥兒清雅的聲音在頭頂落下。
看着雙黑色布鞋,江淼淼回神,迅速站起來,“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