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書院遠離鬧市,稍顯僻靜,亦不缺雞鳴聲。緣由是,書院特意養了只公雞,黃毛黑爪紅冠,有位學子取名爲“天”,常喚爲“天雞”,久而久之,天雞之名甚廣。
那夜,他與青蓮居士同遊天姥山,恰逢行到半壁,又見海日。
倏爾,雞鳴,夢醒。[2]
可恨還未與居士暢飲三百杯,同邀明月。
遂,怒將那雞命名,本是暗諷書院如此行事,擾他清夢,十分不恥。
旁人卻道是:天機不可泄露,天雞日日啼叫,露罷露罷。
頗有求神拜佛的意思。
由此,天雞啼叫也成了書院一景。
五月初七,天雞未啼。
多數學子貪眠了小半時辰,天光大亮方被同窗敲門聲叫起。
“血啊!”
“諸位,快起啊!”
“周兄,周兄……”
“柳兄,柳兄……”
映雪齋舍亂作一團。好些人披頭散髮,驚恐望着周柏志他們門前的一灘紅色,皆不敢上前。
昨夜抄書晚了些,柳悠之穿好衣袍開門,思緒尚未清明,腳下布鞋險些踩上穢物。
血?
周柏志與他就隔一道薄牆,眼下,房門緊閉。
有幾人圍上前,“柳兄無事就好。”
柳悠之頷首,就揣着手,懶懶撩着眼,“稟過……管事、夫子?”
那幾人搖搖頭,終是有人跑着去了。
然而,三人成虎。
消息傳回城裏,傳到縣衙,傳到紫薇巷,已大變了樣。
老夫子也是難得多眠,此刻纔在喝着清粥。
“血……”那小童就急急說,“柳秀才,殺了人。”
“誰?”
“柳秀才,殺人了。”那小童擦拭着額頭的汗珠,喘着粗氣。
陳伯吸着氣,上前半步,已做好給夫子掐人中的手勢。
開了月門,準備來同陳伯借把鋤頭的江淼淼剛走到廊下,看着他們面面相覷,也愣住了。
最怕空氣裏突然的寂靜。
“不知夫子有客,打擾了……”
“稍候。”
江淼淼不敢停留,避嫌退回自家小院,給鹿鳴加了水。
清風徐來,枝葉清響。
陳夫子擱了碗,目光落在那送信人身上,沉聲問:“殺了誰?”
“像是周秀才……”
“啪!”
大掌重拍在案几,清靜雅緻的居室旋即被一股威嚴之勢籠罩。
“什麼像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老夫子冷目一掃,“誰讓你送的口信?”
眼下鄉試在即,學院要挑選學子前去應試。名額有限,不得不令人疑心。
“夫子恕罪。”小童跪下,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晨起出了事,是總管讓小的來的。”
“劉有才?”
“是。”
陳夫子將律法條陳緩慢說來,語調平靜卻擲地有聲。
“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學子,便是犯了事,自有縣官向州府學政發文,將功名革去之後,衙門才能動刑。在定論出來之前,不許亂嚼舌根。”
小童後怕得很,眼下連額頭的汗都不敢擡手去擦,又將後頭的消息補上,“我來的路上,看到大老爺,也已帶人去……”
陳伯上前,掏了好些銅錢給他,“辛苦你走一趟,且回吧。”
小童哪裏敢收,推辭不過,又千恩萬謝走了。
“取套騎裝來。”陳夫子沉着吩咐,又捧着碗繼續喫粥。
“是。”陳伯回內室取了衣裳,伺候換衣,“老奴倒差點忘了,不知女郎有何事,大郎且坐會兒。”
一牆之隔。
江淼淼搬了案幾和蒲團在廊下,對着院子先畫了個大致的草圖。
看起來,原先是留着種菜的,一半鋪了青石磚,一半全土裸露。
那地也齊整,首尾長有好幾米,足夠她試驗種些東西。
將地一塊一塊劃分好,再除草、翻土、播種就行。
“女郎,打擾了。”
陳伯停在月門處,朝她拱手作禮,“女郎可吃了朝食?”
“陳伯,請。”她擱了筆,起身迎他。“我已喫過糕點,多謝您費心置辦這些。”
她不僅不用操心開火做早飯,還收穫20個願力點。
“女郎客氣了。”陳伯目光落在她案几的宣紙上,含笑道,“是要種些花草麼?”
“從家中帶了些種子,種一種,聊表歸心。”
“原是如此。不知女郎今日可出門?”
“不出。”
“那厚着臉皮,同您借鹿鳴一用?”
“好。”
鄰里之間,藉藉東西,江淼淼本也沒太在意,直到在二樓看着一身黑色騎裝的夫子,不由多留意。
老夫子,書院退休老教授,即使返聘回去教書,也不用這麼早去打卡罷?
而且,這氣場,看着不像是去教書,像是去教人做事。
“老驥伏櫪,曹阿瞞不欺我。”[3]
江淼淼自言自語,也只當吃了個瓜,轉身把玉米包裝撕開,將種子倒在荷包裏。
昨夜太過興奮,完全沒有考慮到塑料袋要如何處理。
這會給千年後的考古學家帶來困惑的吧?
嚴重擾亂歷史啊!
合理嗎?
她在臥房掃視一圈,也只有一個大木箱子帶鎖。
“薜荔,不符合時代的東西,系統不回收嗎?”
【宿主,不回收。】
“……”
爲什麼薜荔能如此輕描淡寫?
猶記得,薜荔哄着自己用任意卡那次,她開玩笑說能不能兌換出一輛寶馬汽車來,它也說可以。
四個門四個輪的現代化產物,出現在封建時代,真的不會引起恐慌嗎?
這個時代,真的存在的嗎?
那以後的發展呢?
“薜荔,我問你啊,如果兌換出大量不符合歷史進程的東西,會怎麼樣?”
【宿主,您沒有權限查閱絕密資料。】
“……”
江淼淼好生疲憊。
與薜荔只相處了幾天,卻彷彿快進到了數十年,進入倦怠期。
從它的話,可以得出幾點:
一,紅燒魚,絕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