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雞一叫天下白[1],祥雲縣一日換一日。

    南山書院遠離鬧市,稍顯僻靜,亦不缺雞鳴聲。緣由是,書院特意養了只公雞,黃毛黑爪紅冠,有位學子取名爲“天”,常喚爲“天雞”,久而久之,天雞之名甚廣。

    那夜,他與青蓮居士同遊天姥山,恰逢行到半壁,又見海日。

    倏爾,雞鳴,夢醒。[2]

    可恨還未與居士暢飲三百杯,同邀明月。

    遂,怒將那雞命名,本是暗諷書院如此行事,擾他清夢,十分不恥。

    旁人卻道是:天機不可泄露,天雞日日啼叫,露罷露罷。

    頗有求神拜佛的意思。

    由此,天雞啼叫也成了書院一景。

    五月初七,天雞未啼。

    多數學子貪眠了小半時辰,天光大亮方被同窗敲門聲叫起。

    “血啊!”

    “諸位,快起啊!”

    “周兄,周兄……”

    “柳兄,柳兄……”

    映雪齋舍亂作一團。好些人披頭散髮,驚恐望着周柏志他們門前的一灘紅色,皆不敢上前。

    昨夜抄書晚了些,柳悠之穿好衣袍開門,思緒尚未清明,腳下布鞋險些踩上穢物。

    血?

    周柏志與他就隔一道薄牆,眼下,房門緊閉。

    有幾人圍上前,“柳兄無事就好。”

    柳悠之頷首,就揣着手,懶懶撩着眼,“稟過……管事、夫子?”

    那幾人搖搖頭,終是有人跑着去了。

    然而,三人成虎。

    消息傳回城裏,傳到縣衙,傳到紫薇巷,已大變了樣。

    老夫子也是難得多眠,此刻纔在喝着清粥。

    “血……”那小童就急急說,“柳秀才,殺了人。”

    “誰?”

    “柳秀才,殺人了。”那小童擦拭着額頭的汗珠,喘着粗氣。

    陳伯吸着氣,上前半步,已做好給夫子掐人中的手勢。

    開了月門,準備來同陳伯借把鋤頭的江淼淼剛走到廊下,看着他們面面相覷,也愣住了。

    最怕空氣裏突然的寂靜。

    “不知夫子有客,打擾了……”

    “稍候。”

    江淼淼不敢停留,避嫌退回自家小院,給鹿鳴加了水。

    清風徐來,枝葉清響。

    陳夫子擱了碗,目光落在那送信人身上,沉聲問:“殺了誰?”

    “像是周秀才……”

    “啪!”

    大掌重拍在案几,清靜雅緻的居室旋即被一股威嚴之勢籠罩。

    “什麼像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老夫子冷目一掃,“誰讓你送的口信?”

    眼下鄉試在即,學院要挑選學子前去應試。名額有限,不得不令人疑心。

    “夫子恕罪。”小童跪下,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晨起出了事,是總管讓小的來的。”

    “劉有才?”

    “是。”

    陳夫子將律法條陳緩慢說來,語調平靜卻擲地有聲。

    “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學子,便是犯了事,自有縣官向州府學政發文,將功名革去之後,衙門才能動刑。在定論出來之前,不許亂嚼舌根。”

    “小的知曉,知曉……”

    小童後怕得很,眼下連額頭的汗都不敢擡手去擦,又將後頭的消息補上,“我來的路上,看到大老爺,也已帶人去……”

    陳伯上前,掏了好些銅錢給他,“辛苦你走一趟,且回吧。”

    小童哪裏敢收,推辭不過,又千恩萬謝走了。

    “取套騎裝來。”陳夫子沉着吩咐,又捧着碗繼續喫粥。

    “是。”陳伯回內室取了衣裳,伺候換衣,“老奴倒差點忘了,不知女郎有何事,大郎且坐會兒。”

    一牆之隔。

    江淼淼搬了案幾和蒲團在廊下,對着院子先畫了個大致的草圖。

    看起來,原先是留着種菜的,一半鋪了青石磚,一半全土裸露。

    那地也齊整,首尾長有好幾米,足夠她試驗種些東西。

    將地一塊一塊劃分好,再除草、翻土、播種就行。

    “女郎,打擾了。”

    陳伯停在月門處,朝她拱手作禮,“女郎可吃了朝食?”

    “陳伯,請。”她擱了筆,起身迎他。“我已喫過糕點,多謝您費心置辦這些。”

    她不僅不用操心開火做早飯,還收穫20個願力點。

    “女郎客氣了。”陳伯目光落在她案几的宣紙上,含笑道,“是要種些花草麼?”

    “從家中帶了些種子,種一種,聊表歸心。”

    “原是如此。不知女郎今日可出門?”

    “不出。”

    “那厚着臉皮,同您借鹿鳴一用?”

    “好。”

    鄰里之間,藉藉東西,江淼淼本也沒太在意,直到在二樓看着一身黑色騎裝的夫子,不由多留意。

    老夫子,書院退休老教授,即使返聘回去教書,也不用這麼早去打卡罷?

    而且,這氣場,看着不像是去教書,像是去教人做事。

    “老驥伏櫪,曹阿瞞不欺我。”[3]

    江淼淼自言自語,也只當吃了個瓜,轉身把玉米包裝撕開,將種子倒在荷包裏。

    昨夜太過興奮,完全沒有考慮到塑料袋要如何處理。

    這會給千年後的考古學家帶來困惑的吧?

    嚴重擾亂歷史啊!

    合理嗎?

    她在臥房掃視一圈,也只有一個大木箱子帶鎖。

    “薜荔,不符合時代的東西,系統不回收嗎?”

    【宿主,不回收。】

    “……”

    爲什麼薜荔能如此輕描淡寫?

    猶記得,薜荔哄着自己用任意卡那次,她開玩笑說能不能兌換出一輛寶馬汽車來,它也說可以。

    四個門四個輪的現代化產物,出現在封建時代,真的不會引起恐慌嗎?

    這個時代,真的存在的嗎?

    那以後的發展呢?

    “薜荔,我問你啊,如果兌換出大量不符合歷史進程的東西,會怎麼樣?”

    【宿主,您沒有權限查閱絕密資料。】

    “……”

    江淼淼好生疲憊。

    與薜荔只相處了幾天,卻彷彿快進到了數十年,進入倦怠期。

    從它的話,可以得出幾點:

    一,紅燒魚,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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