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是又有什麼大人物下山了?”
一時間,喫酒的人們都收了好奇目光,只敢用小心翼翼餘光偷偷打量。
航船上又下一人。
一雙小巧雲絲繡鞋着精緻羅襪,率先暴露在衆人視野,繼而是煙粉色雲衫襲流仙裙,雙螺髻如雲高聳,豆蔻少女眉眼爛漫,明豔不似凡人。
一時間,有人喉結微滑,暗暗吞了下口水。
隨其後的黑衣少年,卻是眉眼陰鷙,氣勢冷冽,如冰鳳眸淡淡掃過衆人,不帶一絲感情。
冷意攜威壓撲面而來,三三兩兩酒客們瑟縮着收回餘光,不敢再偷摸打量。
店老闆哈腰諂笑上前,招呼三人落座,“不知貴客想要點什麼,小店喫食皆有。”
元寶興沖沖接過木質菜牌,走了一路,他早有些餓了。
雖然築基后辟谷不食也可,但是元寶向來嘴饞,一向喜食珍饈美食。
正待仔細看過菜牌,酒館角落一桌淡淡人影驀然落入他眼間。
“重華師叔?”少年驚喜道,領着冷麪男子和美麗少女——這兩人正是謝折玉和易容後的沈卿——走到角落這桌落座。
酒客們暗下嘖嘖稱奇,沒想到剛進來的大人物,竟然和角落那個奇怪的女人是能坐一桌的老相識,果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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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圍坐於酒館一角,元寶點過菜,衆人沉默不語,竟沒人肯挑個話茬。
方纔落座,元寶動作快,一個箭步便坐在粗布衣衫少女旁邊,謝折玉坐在沈卿一旁,垂眸凝息。
沈卿不經意地打量這名布衣少女,坐近了看,這粗布衣衫看似樸素,實則金色銘文覆於內裏,光影涌動下,字符明滅,顯然並非尋常衣物,而是珍貴的修真法器。
少女眉眼肅然,自有一股英氣。
許是感受到沈卿毫不掩飾的目光,這名少女轉過頭來。
她目光如刀,冷冷將沈卿全身打量了個遍,方纔閉目開口道:
“聖靈宗,重華,見過諸位。”
此話一出,四周窸窸窣窣的低語瞬間停了,酒客們像是被無形利劍扼住脖頸,無人敢出聲。
玄天仙山一共有九大宗門,餘下還有一些沒什麼名氣實力的小宗派。
其中神意、離火、聖靈、歸一,四大宗均主修劍意。
四宗之中,神意爲首,離火張揚,歸一低調。
唯有這聖靈宗最爲神祕,修劍意更修佛法,崇尚苦修,門人嫉惡如仇,劍下亡魂不止妖魔,還有無數宵小。
沈卿聞言,對着重華明媚一笑,點點頭只當作應答。
她轉頭一瞄,瞬間滿心滿眼系在鄰桌上那盤兔子軟糕上,只見鄰桌那五歲幼童拿木勺輕拍,栩栩如生的玉兔糕隨之震顫。
“看起來真好喫呀……”
她自言自語着,坐在旁側的元寶聽見了,忍不住笑出聲來,繼而驚慌地捂住了嘴,生怕折玉師叔不給他好臉色看。
與外表相迥,沈卿心中此刻卻是暗自感嘆——聖靈果然神祕,首徒天生佛法這消息,竟然瞞得死死的,方觀其一眼,小小年紀已勘破第三重無量經,前途無量。
沈卿雀躍地轉過頭,長睫忽閃,漂亮眼眸被日光折出瑩亮光彩,倒映出黑衫少年棱角分明的側顏。
她桌下的手戳向謝折玉腰間,亮出指甲,揪着一袂衣袖撓啊撓。
少年收緊衣袖,面不改色看向她,眸中蒼白晦暗。
少女眼眸彎彎,眨了眨眼,再度扯扯他衣袖,尾音上翹,拖曳起勾人音色,看向謝折玉,“小師叔,我想喫那個兔子糕。”
聲線軟得一塌糊塗。
對於自己師尊的下限,謝折玉再次刷新認知,小師叔……也虧她叫得出來。
他薄脣微抿,眉頭皺緊,驀地起身。
“老闆,加一道兔子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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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突然冷笑,重重放下茶杯,嚇得旁邊的元寶身軀一震。
“各位乃是修真之人,修行是第一要事。在下看各位修爲尚淺,穿戴卻是富貴張揚得很,這兩位尤甚,生得如此標緻,又有珍寶奇飾、綾羅綢緞加身,當真是光彩照人。”
布衣少女接着說道,
“沒想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區區尋常飲食,就將二位的神魂都勾走了,在下已報上宗門姓名,二位卻連聲招呼也不打,也得先飽了口腹之慾?”
重華自小長在聖靈宗,聖靈宗提倡苦修,她也修成了一副無慾無求的性子,唯一的信念便是努力變強,最是痛恨虛有其表、貪圖奢華之徒。
此番初遇沈卿和謝折玉,這二人錦衣華服,卻看不出幾分紮實修爲,兩人貪喫到忘了自報家門的行爲,更讓她心生反感。
重華少女年紀,已是聖靈宗首徒,又是天生佛法的資質,很是有些傲氣。看在元寶和歸一宗的面子上,她才率先自報宗門姓名,但既然對方無禮,她也不打算再以禮相待。
貪嘴少年元寶撓撓頭,面上透出一絲無奈之色,只得解釋道,“這是小師妹玉衡,年紀尚且還小,此番隨我和折玉師叔下山一起歷練。”
沈卿露出怯生生的小姑娘神色,眨巴着眼,細聲細氣咬脣軟聲道,
“重華姐姐好,我年紀小,姐姐剛說的,玉衡聽不太明白。不過,如果姐姐也肚子餓了,讓小師叔再幫你點一份兔子糕也行,反正他師尊,就是我們宗主,下山前跟小師叔說了,說歸一宗很有錢,和那些窮門派不一樣,我們有什麼想喫想玩的,儘管開銷,等這番歷練完,回山上找她銷賬便是……”
眼看重華師叔快要拔劍而起了,元寶“哈哈”尷尬笑出聲,抓耳撓腮地想換個話題,試圖緩解一下這怪異的氣氛。
忽而他腦海靈光一閃,“重華師叔也是聽聞此地有妖而來?”
話音剛落。
“客官,上菜咯!”
店老闆正笑眯眯立於一旁,一一端起酒菜置於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