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那是他摯愛的女子罷?真是個出挑的美人。”

    “但這兩人看起來已經成婚了,美滿得很,爲何這事居然成了他的心魔?是了,他現在這幅樣子……莫非是這女孩遭了什麼變故?”

    萬佛塔林之外,原本懶散隨意的少女忽而直起身,驀然掐訣,一道流光沒入靈鏡——

    鏡中畫面消失,歸於沉寂。

    衆人正全神貫注望着,一方面出於對他人八卦的天然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期待謝折玉能破塔成功。

    奈何靈鏡忽然被施法,畫面中斷,難免有低低不解之語,卻礙於竟是蘅玉道君出手,不敢大聲置喙。

    旁人如何自然未落入沈卿耳中,少女眉眼間隱約閃過一絲惱意——

    她及時掐斷靈鏡畫面,卻也在那一瞬間看清謝折玉口型,分明喊的是卿卿!

    好你個謝折玉,竟敢……!

    少女氣鼓鼓地抱臂坐下,心中盤算起等謝折玉出了塔,要怎麼收拾這個一根筋的麻煩弟子。

    -

    幻境之中。

    黑衣少年眼眸泛紅,手背隱隱青筋泛起,他試探性輕顫伸手,想輕輕觸碰近在眼前的少女,卻又兀地收回去。

    他不敢觸碰,害怕魂牽夢縈的人又再次消散在眼前。

    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謝折玉閉上眼睛,試圖平息起伏的心跳。

    忽地,一陣桃花淺香盈於鼻端,少女瑩白細膩的手自身後縈繞而上,軟軟嬌聲響起在他耳畔:

    “折玉——”

    嗓音酣甜,靡軟如蘭,謝折玉恍惚轉頭,對上如水雙眸,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不知不覺間,二人入了室內,夜色迷濛,軟香襲人。

    “折玉。”少女眉眼嬌俏,清喉嬌囀,“明日我們去賞春景可好?”

    看着那張日思夜想的嬌嫩面龐,謝折玉有片刻失神,薄脣翕動,點頭作答。

    眼前少女桃腮泛紅,如媚眼波流轉,嬌聲道:“我就知道,折玉最好啦。”

    “折玉,你可願與我永遠在一起?”

    黑衣少年眸色沉沉,眼中此刻落滿少女盈盈身影,往日沉冽如霜的瞳中盛滿貪戀與渴望。

    暗夜之中,檀木桌案的歡喜佛像嘴角勾起詭異弧度。

    長明燈如豆明滅,引起一地暗影搖曳。

    嬌妍如玉的少女望着眉眼滿是迷戀的眼前人,粲然一笑,眸中閃過一絲陰森詭意。

    不過是白骨皮囊,惹得多少人魂牽入夢來。

    三界內外,上窮碧落,下盡黃泉,身入夢魘者,鮮少有歸。

    然而,少年只是凝望着眼前人,卻遲遲未出口作答。

    見少年不答,“卿卿”輕咬紅脣,眼眸亮如燦星,卻隱隱帶了一絲委屈之意:“折玉,你……難道不願和我長相廝守?”

    “你只消答聲願意,我們便可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黑衫少年眉眼微顫,伸出雙臂,將柔弱少女緊緊擁入懷中,俯首貼近懷中人鬢間的碎髮。

    少年溫柔開口,音色似把萬般柔情揉碎,溼熱的呼吸氣息輕擦過她耳畔。

    “我……”

    “卿卿”心下一喜,嘴角卻難耐地勾起一絲貪婪森冷之意。

    沉寂如墨的黑暗中,一聲清吟——

    落星出鞘,利刃從少女後心刺入,穿胸而過,足以一擊斃命!

    如花美玉的嬌嬌少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來,狠狠推開謝折玉,眉眼之中透出猙獰扭曲之意,嘶聲道:

    “你是如何發現的?!”

    適才還彷彿沉溺其中的少年,此刻已然恢復往常模樣,蒼白晦暗的眉眼間掠過一絲淡淡的意味不明的嘲諷:“區區魘魔,憑你也配?”

    長劍斬破暗色,劍式起,殺意現,碎星落影,星光劍影在無邊幻境中直朝眼前少女而去。

    “其實你學得很像,我幾乎捨不得下手。但是……”謝折玉看着少女的眼睛,“永遠沒有人能用她的模樣欺騙我。”

    劍氣凌厲,落星劍光如弦月一弧,將昏暗的寢間照亮,謝折玉收劍近身,他不再看虛假的“卿卿”,卻望向桌案上的歡喜佛像。

    少女的身形驟然被撕碎成星點,卻眨眼間再度縫合成片,已然恢復原本詭異森冷的鬼魅模樣,如不死不滅之身。

    它飄飄忽忽蕩在黑夜之中,掐着嗓子不停尖聲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

    與此同時,檀木桌案上供奉的如玉佛像,忽的裂開一道細微縫隙,眨眼間,又修復如常。

    謝折玉斂了心神,驀然感受到一絲不同於魘魔的詭異氣息,冷冽眸光掃過案几之上悄無聲息的佛像,眉間隱隱泛起一絲薄戾。

    他毫不猶豫揮劍斬下。

    凜冽的劍意切開重重暗色光影,星光直直斬落,佛像應聲而斷。

    那魘魔面色陡然蒼白,尖叫一聲,還未收聲,便已隨之消散。

    越老身側的琉璃塔碑之上浮現出幾個大字:

    謝折玉,萬佛塔林,登頂百層。

    作者有話要說:“映階碧草自春色。”引用自杜甫《蜀相》;

    “月移花影上欄杆。”引用自王安石《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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