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滄桑萬年,九州有書載雲:“徐市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

    雲濤煙浪最深處,人傳中有三神山。

    然,上古神魔大戰起,已成諸神隕落之地,神蹟渺渺無所蹤。

    萬佛塔林便來自於神魔古戰場——迷失之地,自是不同於玄天仙山的尋常法寶靈物。

    只見謝折玉登得百層一剎那,鬚髮皆白的老者兀地揮袖而起,漫然翩然銀光灑落。

    “便是要‘放榜’了罷!”

    人羣中有弟子沉不住氣壓低聲音激動道。

    塔林自古難得一現,試煉者猶如過江之鯽,登百層者寥寥無幾,其難堪比破千山斬萬障。

    傳言,每有登頂者世出,塔林守門人——越老便會幻化出萬佛琉璃碑,此等親眼目睹的機會堪稱千載難逢。

    臺下弟子們皆屏息凝聲,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塔林上方的玄奧佛意變幻。

    松海如寂,鴉雀無聲,靜默人羣中卻暗藏着難耐的悸動,有白衣少年郎暗地裏握緊了拳,有清泠道門少女微微仰首,皆注視着青空之上淺金色的異動。

    結丹境,闖萬佛,修者,自當與天爭!

    浩渺青空,佛光流動,忽聽一聲清脆聲響,泠泠如玉,適才淨若琉璃的塔碑泛起淡淡金光,眨眼間如明泉淨水,無聲息間幻化爲蘊着無盡上古神佛氣息的琉璃碑,萬千流光徐徐彌散,有字跡蒼遒有力、繁複有序逐一篆刻於其上——

    赫然是自萬佛塔林失落修真界後,結丹境每一位登頂者的姓名。

    流光四合,松濤輕涌,華彩雲霞如蔚,綴於青空之際,一縷金光破開淺淺流光照入淨透琉璃塔碑之上,映出點點瑩光,似在無聲訴說着大江東去浪淘盡,數千古風流人物的曜章。

    鐫於琉璃榜之上的姓名,隨着流光消散,自下而上淡淡落入人眼。

    ……

    漸漸地。

    琉華。

    玄衣。

    天師寒。

    沈意。

    一個個衆人熟知的名姓自下而上逐一浮現在琉璃青空之上。

    “咦,敢問這位師兄,琉華是何許人也?”

    有年少弟子竊竊低詢,“爲何自入門起,便未曾聽聞過?”

    其一側看起來約年長些許的弟子驟然變了臉色,急急悄聲答道:“莫要提起她,這早已是玄天仙山不成規的暗例。”

    倏而,他又諱莫如深得低聲補充道:“算了,念你入門尚早不更事,且只說與你聽一次,我只聽得這琉華天賦極佳,後卻不知因何,一夜墮魔,三界漫漫,無得其蹤。”

    那年少弟子一聽得“墮魔”二字,臉色早已駭然無匹,連連噤聲不再言語。

    倒也不怪他聞魔色變,仙人兩界承平日久,固然偶有妖鬼作祟,卻也只是邪靈道術下的產物。

    傳言中的深淵魔影,似早已湮滅於上古失落之地,消弭於三界間,久不復現。

    話談間,四周傳來漸漸起伏驚呼聲。

    不更事的小弟子沿聲擡眸望去,震驚地駭在原地,沒有任何言語可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萬丈如碧青空,琉璃金碑之上。

    謝折玉三個大字,隱隱泛着瑩亮光意,穩穩鐫刻於其二之位。

    至於榜首,自然是蘅玉道君——沈卿之名。

    高臺之上,赤煙瞧見琉璃榜第一後,洋洋得意一笑,已然忘了與六合洞丹丘子置氣時的模樣,也不知是與哪個倒黴蛋作了賭注,大咧咧說道:

    “我一早便說了,當年小師妹強闖塔林,那榜首便必然非她莫屬了。”

    赤煙性烈如火,卻向來慕強。

    天師寒沉靜一笑:“小師妹位居榜首已是衆人皆知之事。”

    話微頓,他目光停留在位居其二的名姓之上,脣角揚起淡淡微笑,卻又很快消逝而散:

    “短短時間,便已結得金丹,又闖塔林,想必假以時日,渡劫飛昇有望。”

    雖是誇讚之語,然而沉靜尋常的話語之中,卻莫名透着一絲惘然。

    其言落入耳中,在場衆人神色無一不微微黯然。

    深山松海,佛門古剎,山中清幽之景,落入高臺之上玄天仙山地位最爲崇高的幾人眼中,沉靜之中卻隱隱透着幾分蕭然。

    自上古失落爲混沌之地,遠古神魔皆隕,三神山亦流於北極,沉於淵海。

    萬年來,三界上窮碧落下黃泉,無論仙魔,竟再無一人修得圓滿,得道成仙。

    縱是尊稱九宗之首蒼鬥道君執玄天牛耳又如何,稱得萬年難遇奇才蘅玉道君又如何。

    一角松枝枯朽難繼,兀地嘎吱一聲,掉了。

    隨之伴着一聲輕嘆。

    三神山已無影蹤,尋仙問道,踏月飛昇,終是一生空妄。

    作者有話要說:“徐市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引用自《史記·秦始皇本紀》。

    “雲濤煙浪最深處,人傳中有三神山。”引用自白居易《海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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