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此話,楚韶溫和地看着他,輕輕伸出手,扼住了他的脖頸。
黑衣人的臉上顯現出了對死亡的恐懼,不過這樣的表情註定只能存在於瞬息之間。
誠然,楚韶是想報答他的。
但她實在厭惡與他人接觸,故而出劍極快,招招致命,沒有留給刺客們任何反應的機會。
雖然心中有些惋惜,不過她還是趁對方嘶吼嗚咽之時,手掌微微使力,勒緊了對方的脖頸,給予他最後的禮物。
喉骨碎裂,黑衣人腦袋一歪,沒了生息。
蕭瑾連“留活口”三個字都還沒說出口,轉眼間所有黑衣人就被楚韶給解決了,只剩下遍地屍骸。
望見楚韶緩緩起身,她果斷地選擇閉嘴,沒有出聲。因爲她直覺此時的楚韶很危險,甚至比潛伏在暗中的刺客更危險。
實際上,蕭瑾的直覺向來很準。
劍尖劃過地面,滴下碎玉般的紅珠。
楚韶擡起手,看着手背上沾染的血跡,微微蹙眉,突然感到有些索然無味。
方纔心臟跳得很快,好像在提醒她,她依然存留於世,還是個鮮活的人。
不得不說,楚韶厭惡這種無時無刻的提醒。
劍刃割入皮肉的快感十分短暫,接踵而來的則是長久的無趣。
心跳漸趨平緩,楚韶放下手,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麻木。
幸好,她目前還有個新消遣,不算太過無聊。
只是當楚韶微笑着擡起頭時,對上蕭瑾的視線,卻漸漸收斂了嘴角的笑容。
蕭瑾的瞳孔裏不僅映出了她的身影,而且還掩藏着不太鎮定的眼神。旁人怕不怕她,楚韶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她此時很確定——蕭瑾怕她。
楚韶感到疑惑,因爲昨天在喜房裏,蕭瑾才說她們是盟友,是命運相連的共犯。
可是才過了一天,蕭瑾就害怕她了,這實在算不上守信。
她不太喜歡背信棄義之人。
意識到蕭瑾本質上也是虛僞的,楚韶未免有些落寞。不過很快,她又重新變得開心起來,因爲她決定爲這一切做個了結。
蕭瑾看着楚韶提起沾滿鮮血的劍,緩緩地向自己走來。
對方的步履很輕,臉上的笑容也十分溫和,如果忽略那柄還在滴血的劍,她可能不會緊張到忘了眨眼。
“警告!檢測到宿主的死亡概率爲80,請宿主及時做出應對措施……”
蕭瑾大腦一片空白,心臟瘋狂振動,幾乎要破開皮肉,從胸膛裏逃竄出來。
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她知道楚韶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只恨心臟這個叛徒,不合時宜地出賣了她。
她的視線所及之處,盡是楚韶柔和的微笑,還有那一粒硃砂般的淚痣。
“太快了。”
楚韶的嗓音優雅動聽,她蹲下身,笑望着蕭瑾。
輕輕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撫上對方的脖頸,鄭重其事地低語:“您的心,跳得太快了。”
她的眼神天真溫柔,彷彿在虛心求教:“王爺,妾身真的有些好奇,此時您在想什麼呢?如果您實在有什麼疑問,妾身會盡力回答的。”
承受着被扼住咽喉的壓力,蕭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最終緩緩吐出一句話。
“疼嗎?”
聽見這樣的問題,楚韶扼住蕭瑾脖頸的動作都微微一滯。
因爲她從來沒被人問過這樣的問題。
也是直到蕭瑾平靜地問出這個問題,楚韶垂下眸,這才發現剛剛打鬥時,自己的胳膊無意間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劍傷算不上深,只是漫出很多鮮血,浸溼了潔白的衣袍。
方纔實在太過快意,楚韶顧不上防禦格擋,一心追求着劍招的速度。待到收了劍,心中愉悅未曾散盡,故而她並沒有察覺到傷口的刺痛感。
更何況,只是這樣輕微的傷痕,也很難讓她注意到。
蕭瑾瞧見楚韶眉目低垂,涼滑溼潤的手還貼在她的脖頸上,卻絲毫不作言語,一顆心都已經提到嗓子眼了。
剛剛她能問出這樣的話,純屬極限操作。可這波瞎操作到底管不管用,只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半晌,楚韶擡起頭,凝視着蕭瑾蒼白平靜的臉龐。
將蕭瑾看了許久,而後她驀地笑了一聲,輕言細語地說:“確實有一點點疼吧。”
“……”
這散漫的語氣,怎麼聽怎麼違心。
蕭瑾完全不相信楚韶的話,但見對方微微地笑着,眼睛比一牙皎月還要明亮。
在求生欲和美色的雙重刺激下,她鎮定地點了點頭,保持着頭腦清醒,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錦帕。
雖然楚韶的目光變得稍微正常了一些,但扼在她脖頸上的手依然沒打算放下來。
蕭瑾決定先發制人,於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楚韶的手腕。
趁楚韶愣神之際,她執起對方的手。面上端着淡然,捏住錦帕,一點一點地替她擦拭着指節上的鮮血。
絹帕雪白,質地柔軟,很快就拭淨了楚韶手指上的血跡。
楚韶回過神後,凝視着蕭瑾的臉,試圖從對方的表情裏看出恐懼。
然而除了緊抿成一條線的嘴脣,她幾乎找不出任何害怕的跡象。甚至當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此人時,蕭瑾手上的動作依然平穩認真,似乎不爲所動。
一張純白的錦帕,很快就被鮮血浸紅了。
蕭瑾皺起眉峯,咳嗽兩聲。手上捏着染血的絹帕,表情卻並沒有什麼變化。
空氣裏瀰漫着濃重的血腥氣。其實她頭昏腦脹,根本無法分辨手上的鮮血究竟是自己的,還是楚韶的。
她只知道,這大概是她此生最勇的一次了。同時也真心祈願,不要再給她第二次這麼勇敢的機會。
很刺激,刺激到人都快嚇沒了。
直到將十根手指都擦拭乾淨,蕭瑾垂眸看着楚韶冷白纖長的指節,這才緩緩地放下了手。
而後她擡起頭,對上楚韶的視線。儘可能地壓抑住嗓音裏的顫抖,佯裝平靜地對楚韶說:“把劍交給本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