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寒冷乾燥,臺上的夕顏花皆呈凋零枯敗之態,只餘下了泛黃的枝葉。
蕭瑾沒心思揣摩昭陽長公主爲何要栽種一臺子的夕顏花,畢竟這花在網文裏的寓意可不太好。
她嗅着從香爐裏升騰而起的清潤淡香,整個人如墜雲霧,陰謀和真相好像已經浮上水面了。
意識到幕後之人可能是蕭霜,現在蕭瑾有些後悔沒把楚韶給帶上。
如果楚韶在此,憑藉此人爆表的武力值,對上昭陽長公主勉強還有幾成勝算。
但同時她也比較慶幸,幸好沒把楚韶給帶上。
如果真是昭陽長公主搞出的暗殺,憑藉刺客對她的招招留情,那麼對方第一個想殺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楚韶。
更何況衆人皆知她今日被蕭霜召見,所以就算蕭霜想要她的命,定然也不會在今天出手。
也就在她如此作想時,蕭霜卻率先轉過了身,注視着蕭瑾。
通過原著的敘述,其實蕭瑾大概能夠知道,權勢滔天的昭陽長公主到底長什麼樣。
雖然原著是一本古早狗血網文,但對於蕭霜這種關鍵人物,多多少少還是描寫了幾句的。
“朱衣似血,鳳目秀眉。”
僅僅八個字,原著作者好像寫得極其敷衍。不過此時看來,卻恰到好處地道出了蕭霜的關鍵特徵。
按照原著的時間點來說,此時齊皇已年逾不惑,蕭霜也是四十有三了。
不過許是歲月眷顧,竟未曾在她的臉上留下絲毫痕跡。除了眼角略微勾出些許細紋之外,她的臉龐依然美得像是桃李年華的淑女。
只是看蕭霜的皮相,卻完全和“端”、“淑”二字沾不上邊。
如果說蕭瑾的氣質好似一把精緻的長劍,那麼蕭霜的美就如同一柄彎刀。
刀鋒爍爍若銀月,當她漠然地望向旁人時,天地之間彷彿只存在着那一抹帶了肅殺之氣的紅,甚至比朱雀還要高貴。
朱雀是古書裏的神鳥,而蕭霜灼如朝陽,是齊國真正尊貴之人。
也只有蕭霜,才配得上朱衣。也只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昭陽長公主,可與金烏爭輝,可堪萬民跪拜。
此時蕭霜立在冰天雪地裏,靜靜地望着蕭瑾,依然沒有說話。
蕭瑾也不是不知道說什麼,而是不能說話了。
因爲有些人只是站在那裏,便壓迫感十足,讓人覺得臉上長了一張嘴都是多餘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裝成啞巴。
將蕭瑾看了半晌,北齊那隻向來高傲的朱雀,此時卻忽地笑了笑。
蕭瑾瞧着蕭霜脣邊勾起的淡淡笑意,許是春山空繚繞的緣故,她看不太真切,也覺得不太真實。
所以她未曾鬆懈,放下對此人的警惕。
畢竟有些人就是那樣,無論笑與不笑,都只會讓人產生出一種感覺對方很危險,而且不是一般的危險。
最終還是蕭霜先踏出一步,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蕭霜的朱衣很長,樣式華麗,顏色也極爲濃重。
她拖着長長的尾袍,走到蕭瑾跟前。銀色的仙鶴栩栩如生,順着衣袂飄揚的弧度,像在問月臺上盤旋飛舞。
在蕭瑾的注視下,蕭霜微微擡起手,替對方拂去了落於肩頭的亂瓊碎玉。
然後極爲平淡地對蕭瑾說“瘦了。”
蕭瑾“”
她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畢竟她此時也不可能附和道,是的,我瘦了,姑姑真是好眼力。
或者頂嘴一句,其實我沒瘦,是您眼神不好。
不知道回答什麼,蕭瑾索性就不答了。
她靜靜地望着蕭霜,只是沉默。
既然說什麼話都會出錯,那麼最好的回答就是不說話。只有這樣,纔不會出任何差錯。
蕭霜似乎很習慣蕭瑾的沉默,片刻後,笑了一聲。
她未曾責怪蕭瑾,反倒行至蕭瑾身後,握住了輪椅的把手,道“外面冷,進去說話。”
王府侍女瞧見蕭霜握住了輪椅把手,連忙後退一步,替對方讓出位置。
而後跪在臺上,目送着二人入殿。
問月臺到大殿的距離本來算不上長。
只是遍地跪倒的宮人,讓這段路途顯得極爲漫長罷了。
更何況現在是坐擁七城的蕭霜在給她推輪椅,蕭瑾享受着這份殊榮,同時內心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這可是昭陽長公主啊。
全書最粗的大腿,居然在給她推輪椅。
不得不說,蕭瑾有點懵了,也有些飄了。
尤其是在她聞到問月臺上的“春山空”之後,心情尤爲複雜。
一邊要背刺她,一邊又要給她顆棗子喫,她搞不明白蕭霜在幹什麼。
跪倒在地的宮人們也沒有料到,按照祖制來說,燕王廢了雙腿,便再無登上那把椅子的可能。
但昭陽殿下依然十分寵愛蕭瑾,甚至還親自爲蕭瑾推輪椅。
燕王此人真是何德何能
蕭瑾知道宮人們在想什麼。
她也在想,原主究竟何德何能,竟能憑一己之力把大腿抱得這麼緊。
若不是盒飯領得太早,恐怕就沒男主什麼事了。
也就在衆人各懷心思,揣度着蕭霜的用意時,蕭霜本人卻對旁側的眼光視若無睹。
她將蕭瑾推入殿內之後,甚至還輕飄飄地吩咐宮女將銀骨炭備好。
西山窯的銀骨炭是上好的木炭。
此炭暖而耐燒、難燃不易熄,只待在銅絲罩裏燒上片刻,滿室便會溫暖如春。
在大齊,銀骨炭起初僅供皇帝與后妃使用。
只不過昭陽、昭華兩位長公主地位非凡,當她們離開封地前往京城過節時,內務府便會將最好的木炭奉上。
蕭瑾在木炭方面看出了內務府對蕭霜的態度。
而整個京城,此時也在暗中觀察着問月殿的動向,試圖摸清楚蕭霜對蕭瑾的態度。
不過事實證明,蕭霜的態度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地很難讓人摸清。
眼下蕭霜遣人取了蕭瑾身上的大氅,捧了杯茶,和蕭瑾聊了兩句。
由於是在嘮家常,故而她語氣慵懶、態度隨意,像極了家中長輩與晚輩閒聊。
雖然僅是隻言片語,但蕭瑾也能感受到,對方應該對她沒什麼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