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跑馬，那感覺，別提了。
人受不了，馬也受不了啊。
在不是特別緊急的情況下，到也不用日夜兼程。
因此，一行人是白天休息，早晚行路。寅時出發，巳時休息，至下午申時再出發，戌時再休息。爲了配合商隊，也不是直來直去的走，沒有直來直去的路的。
先在張家口，同自家的商隊匯合同行，再從張家口往大同，同晉商的大隊再匯合，出殺虎口，再往歸化城。
商隊的領隊是九爺府上的外管事布和，聽名字也知道，這是個蒙族人。正是策棱的族人，世代家奴，當初護衛策棱一起到京城進學的管事。
是策棱與十公主成親之後第二年就回舊部札薩克了，是九爺跟策棱要的人，就是要找個熟悉京城到喀爾喀環境的人，方便行事。除了妻子和一子在京城九爺府上，其他親人和子女都還在部族呢。
九爺做生意，向來大手筆。再加上曹顒的安排，還有江南幾大商家參與，光是張家口出發的商隊，就足足有上千人，馬車兩百多輛。除了行李和乾糧，大部分都是罐頭，只這些算是有祕方的，自家在京郊有工廠，晉商那邊準備不了。其他如捲菸、香料，鹽、糖之類都由他們準備。
除了罐頭，還有兩車恪靖公主要的蔬菜種子，兩車已經推廣開，林染第一次隨皇上出巡裏使用過的燉肉料包。這兩車也是專門裏恪靖帶的，用的材料更名貴，味道當然也更好些。
這麼大的隊伍，想走快也快不了。也不能保證第一天都剛好趕上驛站或村鎮，難免有要在野外露宿的時候，還得帶着行李。
與商隊匯合後，林染也不是隊伍裏唯一的女人了。商隊裏還帶着十幾個婦人，都是蒙族人。可不是什麼家眷或是廚娘的，都是正經隨隊的管事和夥計。很多生意，都要跟女人打交道的。女人與女人才更好說話。
這些女人，那都是戰士，騎馬射箭，不比大內侍衛差。身體素質是非常好的。關鍵情商還高，特別會與人打交道。
到大同，就走了半個月。
沒出長城呢，關裏的路，還是相對繁華的。三十五十里路，就走了這麼長時間。
算下來，承德到張家口，七百多裏，一行人騎馬，沒急着趕路，十天都到。可見這商路多難走。
到了大同，晉商大商戶的幾位家主早得了信兒，六福晉親自到了。
林染這六福晉如今在大清國的商戶當中的威信，說起來，九爺都要遜色三分。
不爲別的，九爺做生意，但也把商戶們當奴才。
但林染不是啊。她更願意把大家當成合作夥伴。
還有吳大奶奶，也成了標杆一樣的人物。從她開始，女子在商戶當中的地位是越來越高。
這不是，迎接的人羣裏，就有不只一位女當家的。
林染不可能與這些商戶把酒言歡。對外的應酬，是曹顒帶着布和應付的。幾位最大的家主，弘暉出面陪着喝了三杯酒，吃了一頓飯，就都覺得榮耀到不行。
林染只在客棧裏見了一位姓沈夫人。這位在晉商裏的地位，不比吳大奶奶在江南低。但她的命比吳大奶奶苦得多。從小被賣，跟着師父學藝，學了一身武藝，十幾歲就見識過太多的人情冷暖。
師父死後，她被沈家老夫人收留做了身邊的丫鬟，後因爲能力過於出類拔萃，沈家的少爺又太紈絝，老夫人就用收留之恩挾制着她嫁了沈家少爺做了當家主母。
那少爺嫌棄她粗手大腳長得不好看，整日的花天酒地，敗了身子。沒幾年就死了。留下沈夫人帶着一個身體不好的兒子，獨自支撐家業。
如今兒子才七歲，一直就不怎麼能下牀，多少名醫看過都說活不過十歲。
就是這樣，沈夫人也沒垮，還是把若大的家業給撐下來，還越做越大。別的商家做大，多是搞錢莊當鋪那些。她不是，錢莊只是小頭，大頭是織布紡布和做醋。
在家家都有一手做醋手藝的晉地，人家能把醋生意做到幾個省獨一份。不是本事是什麼。
林染向來有話直說，不愛浪費時間。
沈家在這一次的商隊裏，只出了十車的貨，八車布匹，一車鹽，一車香料。
賬冊林染已經看過，沈家的東西總共不值一千兩銀子。對於這種動不動一年幾十萬兩銀子的大商家，這算什麼錢。
刷這個臉，必然另有目的。
自家除了生意，還有啥？
聯繫一下她生病的兒子，還能爲的什麼。
這不是，一問出來，這位沈夫人直接就起身跪下了。
“民婦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斗膽求到福晉跟前。只求福晉憐惜我們母子相依爲命，救我源兒子一命。”
她確實是很有膽量了。
商戶的地位，在清國，一點都不高。說到底她就是民。求醫求到皇子福晉跟前，是真的勇敢。
“把孩子抱來吧，我看看。”
舉手之勞的人情投資，沒有不辦的道理。
沈夫人沒想到，六福晉居然這麼好說話，跪在地上半天沒回過神來。她懷裏可是連沈家七成產業的票據都揣着呢，原想着，都說六阿哥與九阿哥愛財。若是能用七成家業換兒子一命，她也認了。
萬萬沒想到，六福晉什麼都沒提，就應了……
“愣着幹什麼？快回家去接孩子呀。”
林染又提醒了一句。沈夫人才回神，怕她反悔一樣，急匆匆的就走，轉身的時候，還撞到了椅子，聽着都疼，她也跟沒感覺似的往外走。
孩子沒一會兒就給抱來了。這沈夫人也算是準備萬全，肯定是把孩子安置在附近等着呢。
一號脈，肺癆。
在這個時代，差不多就是絕症了。肺炎轉的。小兒肺炎常見，轉成結核的是真不多。
這個病，不好治。
孩子、體弱、虛不受補。等等問題堆在一個小朋友身上，她還真下不準藥。
“我不瞞你，令公子這個病，我治不了。”
林染先給沈夫人交代清楚結論，再給她想辦法，“我先行兩次針，再讓孩子喫上三副藥，讓能他身子強健一些，能熬住長途遠行。之後，你帶着孩子進京去我府上吧，我給王爺寫信，他親自出手，孩子或許還有救。”
邊說着，出手如電，幾十根針就已經扎到了孩子身上。
練了這麼多年的武功，有內力相助，在鍼灸上，她可比家屬強多了。
下完針，就開藥。
要開完，針也就差不多了。
“明天再來一次，藥喫三天就可以。”
下針的時候，沈夫人連阻止都來不及，當然，她也不敢阻止的。這會子看起了針，孩子的面色明顯不一樣，呼吸也順暢多了。自打下扎，就沒再咳嗽。哪裏還不明白，這是見了效。
接了方子，眼淚嘩嘩的，說不出話。
面對，林染，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感激。
讓人把孩子抱回對面的客棧安頓下，熬了藥喝下，一晚上睡得都特別好，一聲沒咳嗽，長這麼大，第一次睡了整晚的覺。孩子早起就說，身上都覺着輕了，從來沒那麼舒服過。
再行了針，三副下去，孩子能下地走路，也不喘了。
沈夫人這幾天，那腦子就沒停下了轉動。
五天之後，商隊一切準備就緒，出發。
上千輛的大車隊。超過兩千人的隊伍。
這次，林染和弘暉，都被安排了馬車。外表不出奇，內裏是商戶們能做到的最好的安排了，行進速度不快的情況下，還是比較舒適的。
又被護在隊伍中間。
開始林染真沒注意。
走了幾天，到殺虎口，再往前就過長城，是出關前最大的城鎮了，最後一次大批量的補給物資，要停兩天。她閒着無事出來逛的時候，才發現。
沈夫人居然在商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