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花順手也給謝墨盛了紅薯,問道:“見着你四哥了嗎?”

    謝墨搖頭:“沒見着。”

    隨即端着飯碗也走了,謝墨想,四哥說不定在山裏喫上肉了吧。

    譚金花罵罵咧咧地:“都是些討債鬼,討不到女人的討不到女人,嫁不出去的嫁不出去,我上輩子不曉得是做了什麼孽,生出你們這羣東西!”

    堂屋的男人都見怪不怪,沒人應聲,自從謝墨傳出了剋夫的名聲,譚金花時不時地就要罵上一頓。

    一頓飯就這麼喫過,飯後,謝墨繼續做堂妹的嫁妝。

    “墨姐姐,喫晌午了沒?”是堂妹謝豔,人還在院壩的那頭,聲音先到了,她走得急,熱得臉蛋紅撲撲的,額頭出了一層細汗。

    “喫過啦,你慢點,跑那麼快乾嘛?”謝墨放下刨子,笑盈盈地看着她。

    “來看看我的嫁妝做得怎樣了。”謝豔還有點害羞,從懷裏掏出一顆糖塞到她手裏,“這是王家人託人送給我的,你嚐嚐,可甜了!”謝豔喜歡這個堂姐,年齡相仿,長得又好看,木工做得又好,總之樣樣都好!

    謝墨一看,是一顆有點軟化的大白兔奶糖,是稀罕貨,可見王家對謝豔還是很滿意的,還託人帶這些小零食。

    也怪不得王家對謝豔滿意,謝豔是二房家裏的二女,二房在糧站供職,喫的是商品糧,現在謝豔又在後坎溝當小學教師,配村支書家,怎麼都是配得上的。

    “在打衣櫃啦,再打幾個櫃子和箱子,就齊活了。”謝墨揶揄她:“怎麼?大姑娘恨嫁啦?天天盯着自己嫁妝看?”

    “哪有!”謝豔臉更紅了,隨即又收了笑意,問道:“墨姐姐,大伯孃給你相看人家了嗎?”

    謝墨搖搖頭,謝豔左右張望一下,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說道:“我聽我娘說,大伯孃是故意不給你說親的,她想留你在家幹活,你可得自己留個心眼,別被白白耽誤了啊!”

    “你娘亂說呢。”謝墨戳了她腦門一下,笑着說道:“我那是自己不想結婚,跟我娘沒關係。”

    謝豔圓圓的臉蛋寫滿不理解,“墨姐姐你別不信,你看看,大伯孃對甜甜和對你區別好大,她讓甜甜去上學,有時候穿得比我還好,卻讓你在家又上工,又做木工,簡直把你當個牲口使!而且,甜甜才十八歲,大伯孃就到處在打聽好人家了,你翻年都二十四了,也沒給你張羅一下!”

    說了一大推,見她沒反應,謝豔也覺得無趣,轉移了話題,聊起了溝裏發生的大事“哎,墨姐姐,你聽說了沒,傅家老三那個媳婦兒,被人發現跟人鑽小樹林,被傅家人關起來了!”

    謝墨點頭,這事謝墨倒是聽過,謝家有譚桂芳這個大喇叭,想不知道也難。

    見謝墨一點新鮮勁兒也沒有,她也沒了喫瓜的樂趣,說要回去。

    送走她,謝墨繼續專心做木工,謝豔說得這些,她都知道,陳金花不讓她去上學,她自己也不想去,這個年代上學基本就是去做思想改造,學不到什麼東西,結婚她自己也不想結,自己都還是孩子呢,結婚了怎麼過日子啊!做木工也是她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都是從災荒年一起苦過來的,也沒什麼虧待不虧待的。

    從末世穿過來的她,父母親人都去世的早,能有父母親人,有個像樣的家,能在和平年代生活已經很知足了,十根手指有長有短,父母偏愛哪一個子女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想讓她當一頭任勞任怨的老黃牛,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這些年,謝墨自己做木工活兒除去交給陳金花的部分,自己也存了一點錢,雖說只有一百多塊,但是也算是一筆鉅款。

    她不愛去計較這些,只等着明年高考,好好複習,爭取考出去,搏出自己的天地。對於謝家,除了爺爺謝大山,其他人想再吸她的血,想都不要想!

    天擦黑,謝墨就不幹活了,陳金花說煤油燈費錢,不讓她用,她夜裏便不做活。

    晚上飯菜喫得簡單,稀飯下鹹菜。

    譚桂芳用漏勺撈鍋底的乾貨,又被婆婆罵了一頓,一頓飯草草喫過了事,幹了一天的活,都累了,需要早點休息。謝墨洗漱過還沒躺下,謝大山拄着柺杖過來。

    “爺爺,您慢點。”謝墨趕緊去扶他,找了個馬紮讓他坐着。

    “墨丫。”謝大山在衣服兜裏摸索了一陣,遞給她一顆紅色的糖,是花生酥,“前些時候去喫席,別人給的,你嚐嚐。”

    “爺爺,您留着自己喫。”謝墨不收。

    “收着吧。”謝大山嘆了口氣:“爺爺老了,不中用了,牙齒不好,嚼不動了。”

    謝墨把糖裝進兜裏,爺爺還跟小時候一樣,總喜歡給他揣點喫的。

    見她收下,謝大山滿意地笑了:“墨丫,我知道你自己能養活自己,可我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我要是死了,誰來疼你?這家裏除了我,沒人真疼你啊!我怎麼能安心呢?”

    謝大山今年七十歲了,,是過了今天沒明天的人,前些日子,跟他同齡的人,睡了一覺,早上人就硬了,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得,對他觸動很大。

    “爺爺,您亂說話,您是要長命百歲的人,您還要看着我嫁人生孩子呢!”謝墨眼眶泛紅,說着寬慰話:“要真有合適的,我肯定會結婚生子的,您就好好將養着身體,等着抱曾孫子吧!”

    “哎,好,好。”謝大山連說幾個好,“爺爺就盼着那一天呢!”

    謝墨從小就不受謝家兩口子待見,是他帶着謝墨到處做活兒,一手將她養大,對於謝墨,他是真打心眼裏疼愛,希望她能夠有個好的歸宿。

    “天不早了,您快去躺着吧。”謝墨扶着謝大山去他屋子。

    東廂房,譚桂芳背對着謝天國不說話,等他上牀,又爬起來,紅着眼圈,望着他說道:“你去你爹孃說,我們分家吧。”

    “好好的,做什麼要分家?”謝天國蓋上一層薄被,對着煤油燈點了一根旱菸,眉頭緊皺。

    譚桂芳重重地推了他一把,“哪裏好好的?你哪隻眼睛見着好好的了?你娘成天擠兌我,你的妹妹們都看不起我,這個家就沒個人把我放在眼裏!”

    “你說的是什麼話?兩個妹妹遲早都要嫁出去的,你跟他們叫什麼勁兒,再說,我娘就是嘴硬心軟,你嫁過來這幾年,她有虧待過你嗎?”

    譚桂芳心裏冷哼一聲,是沒虧待過,可就是一口精米都沒讓她喫過,連生了大孫子,坐月子都是雞蛋就打發了,連只雞也捨不得殺給她喫!這些話譚桂芳都沒講出來,她知道自家男人的脾性,護着他娘呢。

    “謝天國,做人憑良心,我嫁過來任勞任怨,什麼髒活累活都做,還生了家裏唯一的大孫子,可你娘有說過我一句好嗎?”譚桂芳帶着哭腔:“我們兩口子養着這麼一大家人,你爺爺只管喫飯,不能做事,你弟弟成天不着家,也不掙工分,在家裏喫白食,你那兩個妹妹,一個嫁不出去,一個還在上學,都是喫得用得家裏的吧?”

    謝天國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吐出來,沒接話,譚桂芳繼續說道:“你那兩個妹妹出嫁,我們還得陪嫁妝,想想我這心裏就堵得慌,這日子可真不是人過的,你不爲我考慮,咱也得爲柱子打算啊!”

    “行了行了,別說了,你不睡我睡了!”謝天國抽完一根旱菸,倒頭就睡,譚桂芳拿他沒辦法,也憋着氣躺下,遲遲不能入睡,正在做夢的柱子還時不時地給她一腳,弄得她更睡不着。

    這邊睡不着,謝家老兩口也沒睡,謝有田砸吧着旱菸,緩緩吐出一大口白煙,對着正在納鞋底的陳金花說道:“老五的年紀不小了,是得好好說人家了,拖着也不是個事兒。溝裏都在嘲笑家裏養了個老姑娘,我這老臉也沒地方擱!”

    湊在煤油燈下的陳金花冷哼一聲:“我看他們就是嫉妒,嫉妒我家有條像老五一樣的老黃牛,要我說,乾脆就把老五留在家裏,反正她也嫁不出去,她一個人能頂幾個壯勞力,掙工分跟男人一樣多,做木工也能掙錢補貼家裏,把她嫁出去,好事別人?給別人家做事?我可不願意!”

    說完熄燈爬上牀,把蚊帳壓好,這個年代,農村人都睡得早,免得浪費煤油。

    “那到底是咱自己養大的姑娘,怎麼能這麼糟踐她!哪有把姑娘留在家裏的?”謝有田把煙桿在牀頭重重的磕了幾下,把菸灰抖出來後放在掛在蚊帳的掛鉤上,聲音拔高几分:“趕緊給她尋個人家,早點出嫁,我謝家不需要她來養家。”

    陳金花蹬了他一腳:“你說得輕省,她嫁出去了,這裏裏外外的活,誰來做?左右她現在背了剋夫的名聲,我們把她留在家裏,還給了她一個去處,她也算是報答了我們養她一場!”

    “陳金花,老五也是我謝家的女兒,好好去尋摸打聽,別讓人戳我謝家脊樑骨!”謝有田說完就不再理會她,顧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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