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墨每年上工能頂個壯勞力,再加上農閒時給溝里人打傢俱,一年能給家裏增加百八十塊錢收入,這錢,都夠給老四說個好媳婦兒了!
一想到這些錢以後都要揣到別人的腰包,譚金花就氣得更加睡不着!
謝家祖祖輩輩生活在後坎溝,不是種莊稼就是做木匠,家裏連本像樣的書都沒有,更別提高中教材了,謝甜雖說在上高中,可她就是個學渣,在學校跟着那幫同學混日子,只有陳金花以爲幺女是個讀書的天才,將來準能考上大學光宗耀祖。
謝墨決定要去參加高考,雖說她在末世也上過高中,可這都十幾年過去了,忘得也差不多了,還得從頭學起。後坎溝是西南很偏遠的村莊,有高中教材的人屈指可數,她今天要去的便是村裏牛棚。
牛棚是村裏的敏感位置,一般沒人靠近,謝墨趁天還沒亮早點過去。
到了牛棚,謝墨確認四周沒人,輕輕敲了兩下牛棚旁邊的矮房子,不一會兒,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門從裏面打開。走出一個男人,男人很高,比謝墨高一個半頭,卻瘦得好似一陣風都能把他吹散。
映着月光,能清晰的看到他的五官很立體,高鼻大眼,站得挺直。屋裏蒼老的咳嗽聲兒,嘶啞着聲兒問:“是墨丫來了嗎?”
“哎,是我。”謝墨脆生生的回了一句:“我來找天闊借點東西,天還早,您再躺會兒吧!”
“哎,好。你上次給我做的那個犁耙確實要省力很多,多謝你啦!”
謝墨表示順手的事兒,就是給犁耙加了兩個省力的裝置,不值得特意感謝。江晉中知道他們年輕人有事聊,便也沒再搭話。
說話的是江天闊的爺爺江晉中,曾是是大學教授,他們一家都是知識份子,早些年因成分問題,被人舉報被趕到了這個牛棚。這幾年政策鬆了,對他們的管束也沒那麼嚴格了,他們可以在村裏自由活動,但村裏的人都不願搭理他們,除了謝墨經常暗中幫他們,其他人都躲他們遠遠的。
謝墨這次來找江天闊就是來拿書的,前些日子託他幫忙找高中教材,估摸着應該找到了,今天來試試運氣。
江天闊遞給她一摞用草繩綁好的書:“這是早年爺爺藏起來的書,看看對你有用不?”
謝墨大概翻了一下,都是高中的教材,還帶着些教輔資料。
“有用有用,你可是幫我了大忙了!太謝謝你了!”謝墨接過書,十分感激他,這些書在村裏真不好找!
“有用就成。”江天闊摸着腦門,靦腆地笑着。
牛棚不是久留之地,她現在名聲不好,待久了怕是對他們影響不好,謝墨再三謝過江天闊,轉身就要走。
“謝同志……”江天闊小聲地喊住她,囁嚅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我……我有話想對你說。”
“你說。”謝墨停住,表示她在聽。
江天闊比她小一歲,剛來牛棚的時候才十六七歲,長得又白又俊,招了好多女孩的垂涎,男生就不一樣了,總合夥欺負他,沒幾天,就變成了髒兮兮、黝黑黝黑的泥人兒,性格也越發內向。
有次謝墨正好撞見他被欺負,她一拳錘在地上,砸出了一個食指深的坑,嚇跑了那些小男生,也把江天闊看愣了!
“我……我願意娶你。”
聲音如同細蚊,謝墨偏着腦袋也沒聽清楚:“你剛說什麼?”
“我說,我願意娶你,你可不可以嫁給我?”江天闊鼓起勇氣,聲音剛大起來,又弱了下去:“只是你要再等我兩年,兩年後,我就娶你!”
他爺爺江晉中根據現狀推測,最多兩年,他們就能平反,回去城裏,到時候就來娶她,也配來娶她。
“你不怕我剋夫?”謝墨問,還惡作劇的瞪大雙目:“小心你明天命就沒了!”
江天闊堅定地搖頭:“那都是騙人的,你這麼好,我不怕。”
又認真地問:“你,願不願意?”
謝墨看着眼前手足無措,臉紅的好似要燒起來的男人,噗嗤一聲笑了,不可否認,江天闊長得符合所有女孩對初戀的幻想,也包括謝墨。
在江天闊真摯的眸子裏,她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兩輩子還沒談過戀愛,這種情況實在應對不來,她想逃,強行轉移話題。
江天闊見她轉移了話題,也沒追問,自然地回道:“都看了好多遍了,無聊就看這些書!現在可以說是倒背如流!上面還有許多我記得筆記呢。”
行叭~謝墨想,江天闊倒是有學霸的天賦,而她,還得從基礎抓起,光看教材還不行,還要找個機會進城去買點輔助資料。
“那成,回頭我有不會的就來請教你。”
江天闊自然是答應,又不解的問她:“我記得你小學都沒上完,怎麼想起來學這些?”
謝墨臉熱了熱,是啊,她現在連小學文憑都沒有呢,隨口扯道:“要堅持進步嘛,多學習,總有用處的!”
這個觀點江天闊很認同,也跟着點頭,見天色馬上就要大亮了,謝墨不敢再多留,必須得走了。
臨走,江天闊又強調了一下自己的真心,謝墨紅着臉加快速度跑了。
回到家,早霞已經從照到了山溝裏,譚桂芳揹着揹簍出去割豬草,見她大清早的從外面回來,手裏還拿着一捆書,哎喲一聲:“他五嬢,這是上哪兒去了?手上拿是些什麼東西?看着還挺沉。別是把什麼不該帶的東西帶回來了吧?”
這小姑子那麼大歲數沒嫁人,還偷偷摸摸地去拿書,別是寂寞難耐,拿了什麼不正經的書看吧!
“大嫂,飯可以亂喫,話可不能亂說,這上面可都有字寫着。”謝墨眯着眼,“你要是覺得我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你大可去請村支書上家裏來看,在這陰陽怪氣做給誰看呢?”
譚桂芳脖子往後一縮,訕訕地笑了下,她也不認字,掃盲班只學會了算數和寫自己的名字,咕隆了一句:“咋這麼不經逗呢?我就是問問看!”
“老大家的,又在這磨蹭什麼?再磨蹭,太陽都要落山了!”陳金花拿些爛菜葉出來餵雞,又是一陣罵。
罵走譚桂芳,又斜眼看向謝墨,“給二房家的傢俱要是打好了,就跟着你爹和大哥去修堤壩,這家裏可不養吃閒飯的!還有,二房要是給你工錢,記得要交給我!”
“咯咯咯咯~”譚桂芳一邊餵雞,一邊抽空跟謝墨說話。
謝墨揚了揚手上的書,“娘,以後我想少乾點活,只接木工活,工錢應該也有四五十塊錢,其他活兒就暫時不做,等學習完後再做,您看成嗎?”
陳金花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把裝着爛菜葉的簸箕往地上一扔,驚得雞四處驚叫逃竄!叉腰就開罵:“你是翅膀硬了?現在連活都不幹了?也不想想,誰把你養這麼大,你喫一口飯能長這麼大嗎?個討債鬼!”
謝墨進屋把書放到她牀上,陳金花的罵聲也跟着她進屋,還時不時地戳她幾下:“這麼大年紀了,嫁不出去,現在還想不幹活,不幹活可以,滾出這個家!短命鬼!我是做了什麼孽,養出你這麼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陳金花又罵又叫,癱坐在地上胡亂揮着雙手。
謝墨聽到這些話就頭疼,兩輩子做人,她最不擅長跟陳金花這類人打交道,既不講道理又喜歡撒潑。
“娘,我不是說不做,是說少做一點,只做木工,也有收入,一年四五十塊錢還是有。”謝墨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好話歹話都說盡了,陳金花就是油鹽不進。
見陳金花哭天搶地的,謝墨只得暫時答應她繼續上工,陳金花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好像一個戰勝的老母雞,繼續餵雞去。
進到裏屋,謝墨長吸一口氣,雖然早就習慣了陳金花的無理取鬧,可心裏還是難受,怎麼都是親生的,差別就那麼大呢?她是真心想把他們當親人的,哪怕飯菜不可口,哪怕需要她勞動。
“墨丫頭。”謝大山從裏屋出來,倚在門框上喊她。
“爺爺。”
等謝墨過去,顫顫巍巍地塞了個東西給她:“你娘性格渾,別往心裏去。”
謝墨打開一看,是一顆酸酸糖,不曉得放了多久,糖紙上的圖案都看不清了,她喉嚨一酸,眼眶也發熱:“爺爺,我沒事。”
這個家裏,爺爺是對她最好的,總會悄悄塞喫的給她,她受了委屈,也會爲她抱不平,只是現在爺爺年紀越來越大,說話不管事了,也就漸漸地不愛說話了。
如果說這個家還有值得留戀的人,那就只有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