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墨回來的消息跟長了翅膀一樣,一晚上就就傳遍了整個後坎溝。大熱天的,都趁着造早晨涼快去地裏幹活,中午一熱,都拿把蒲扇到處乘涼,湊成一堆一堆的聊天打屁,這不,今天都湊到謝有才家門口去了。

    他們都是來看謝墨的,來看看大學生,家裏有適齡考生的,找謝墨求教一些應考經驗,就算求不到,那沾沾喜氣也可以。

    謝墨瞧着這些人把她當猴把戲看,也不計較,看就看唄,又不能少塊肉,要招待他們,那是不可能的,她可沒那閒工夫呢,她得好好陪着爺爺。

    謝大山的狀況時好時壞,眼看着是不行了,他瘦得跟一把刺一樣,身上都是皮包骨,連水都喝不下去,只能靠着輸營養液度日。謝墨知道這種病,是食道癌,就算是再往後幾十年,依然是不治之症。

    謝大山清醒的時候,能跟謝墨說說話,大多時候,是睜着眼睛發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墨丫頭,你過來。”謝大山今天第二次跟謝墨說話,他顫顫巍巍地從褲兜裏摸出一把糖,遞給她。

    拿糖的手上,青筋凸浮在手背上,沒有半點血色,眼淚從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欸,好。”謝墨抹乾眼淚,露了一個笑容,接過糖,打開糖紙吃了一顆,夏日的炎熱,加上體溫,糖已經軟化了,可謝墨覺得這是她喫過最好喫的糖。

    謝有才兩口子早晨去糧站露了面,請了兩天假,回來見家門口圍着那麼一大圈人,氣不打一處來,從前這些人背後把謝墨說得人氣都沒有,避她跟躲瘟疫似的,現在人家有了出息,各個都想來沾光,想得美!

    “我說各位,我家的院子裝不下那麼多人,都各回各家去吧!”潘春花也是拉得下臉,說攆人就攆人,不帶半點客氣的。

    “哎,我說潘嬸子,你到底不是把謝墨養大的,這樣巴着人家,你看人家領情不?”這是村裏的李大嬸,總跟陳金花湊到一起東家長西家短,這是爲陳金花抱不平呢,怎麼說也是養恩一場,出息了,就不認人了!陳金花就是再不對,那也是把她拉扯大的娘!

    “哎喲,我說李大嬸,咱墨丫頭,那是一等一的好。”潘春花一手叉腰,一手豎起大拇指,拍拍自己臉蛋:“瞧瞧,咱歲數相差不大,我看着至少比你小十歲吧,我還告訴你,都是墨丫頭買的護膚品的功勞,她還給了老謝買了鞋,連豔兒沒出生的娃,都是有禮物的,我都說讓她不要破費不要破費,她非不聽啊,說以後要買更多呢!”

    這一番話,把李大嬸氣得面紅耳赤,她什麼時候比她潘春花老十歲了!她嘚瑟個啥,要她像她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還不一定趕得上她呢!

    李大嬸“呸”得啐了一口,搖着扇子直奔陳金花家。

    不管這話的真假,羨慕的人還是居多,那可是金貴的大學生啊,以後喫國家飯,有鐵飯碗的人,謝墨那種,應該要紮根在京城吧?攀上這麼一門親戚,誰能忍住不顯擺?可惜沒有早打好關係,這會兒也來不及了啊!那誰又能想到,那掃把星能搖身一變,變成前途光明的大學生呢?

    有好奇的人想要瞧瞧是什麼護膚品,潘春花也不藏着,大方地拿了一瓶出來展示,紫色的鐵皮包裝,上面飛着幾隻麻雀,看着熱鬧極了。

    “是百雀羚,原來長這樣啊。”人羣中有人認出來了,原先只聽說過,今天見着了,這東西可不便宜呢,這麼小一盒,要二毛多,要知道大米都才兩毛多一斤,村裏誰會拿錢去買百雀羚雪花膏啊!就算想買,縣裏也買不到,這東西還沒流行到這邊來呢!

    看來謝墨確實把他們放心上了,他們只有羨慕的份。

    潘春花威風了一陣,還拿了洗髮水啊護髮素啊,都是他們平時見都沒見過的玩意兒,看着他們羨慕的樣子,虛榮心得到了極大地滿足……謝有才也不阻止,由着他媳婦兒顯擺,那有顯擺的地方,幹嘛不顯擺?

    衆人覺得沒啥意思,光看人顯擺有啥意思啊,還是回家吧。正準備走呢,遠遠地就瞧見李大嬸又回來了,身後跟着陳金花和謝有田,還有謝天國兩口子,得,又有好戲看了,衆人腳步又停了。

    “他二嬸,小孩子不懂事,你當大人的,也跟着不懂事嗎?”陳金花人還沒到屋,就指着潘春花罵:“墨丫頭回來了,你給哄騙在你屋裏,誰給你的臉啊?”

    陳金花本來不想來管謝墨,可李大嬸說謝墨出息了,發財了,給潘春花一家買了好多稀罕貨,那些本該是給你的,卻被別人搶了,這口氣咋能嚥下去?陳金花一想,也是這個理,好歹她也是把謝墨養大的人,憑什麼讓她潘春花來享福!

    “大嫂,你可別張嘴就瞎咧咧,墨丫頭可是沒跟你在一個戶口本上,她想孝敬誰,你可管不着!”潘春花看着她就來氣,虐待完了人,還要來討好處,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謝墨聽到陳金花的聲音,也出來了,論撒潑,十個潘春花也不是她的對手。

    見謝墨就那樣盯着她,陳金花也打了怵,一看這麼多人在呢,又壯了膽,她又不能大庭廣衆之下動手打人,要是打人了纔好呢,打人了她才佔理呢!

    謝有田有大半年沒見着謝墨了,瞧着她,心中很是後悔,早知道她這麼有出息,就不能放任陳金花那樣偏心,好歹她大學畢業了,也能拉扯一下家裏不是?這次,譚桂芳和他想到一塊了,小姑子出息了,一點好處都佔不到,可不是晦氣嗎?

    “我瞎咧咧?我告訴你,謝墨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你有什麼臉來享福?該享福的也是我!”陳金花指着潘春花鼻子罵。

    謝墨出手把她的手移開,嘴角嘲諷:“你搞清楚,我是爺爺養大的,可不是你養大的,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你再在這裏亂喊,我就把你丟出來。”

    先前還和顏悅色的謝墨,突然變了臉,衆人這纔想起,她可是剋死兩個男人的女人啊!

    “謝墨!我到底是你娘!你跟我回去!”陳金花沒被她唬住,今天非要從她身上刮一層油下來!

    “我要是不跟你回去呢?”謝墨沒拿正眼看她。

    “我就去你們學校鬧,天天去鬧,我看學校還敢不敢讓你上學!”陳金花心一橫,大不了不要介紹信,一路睡橋洞,她也要去京城,讓謝墨這個死丫頭再次跌到泥潭裏。

    “那你就試試,只要你敢來,我就悄悄地找個地方把你埋了,讓無數個小蟲子,把你啃食到死,誰也不會知道,誰讓你要毀了我呢?”謝墨湊到她耳朵輕輕地說。

    旁人沒聽清她的話,陳金花卻是一字不落,後背起了一層冷汗,謝墨這六親不認的混賬,說不定真的做得出來。

    “娘,五妹哪是那種人呢,她最疼柱子,可能是一時沒想開,五妹啊,我們有事好好說,先跟我們回去吧,一大家子人都盼着你回來呢!”譚桂芳出聲打破僵持的場面,她現在可不嫌棄謝墨吃閒飯了,謝甜是半點也靠不住,還不如靠謝墨。

    嘖嘖,這家人可忒不要臉了,年前說得多硬氣啊,見着人發達了,又跟牛皮糖一樣貼上來,甩都甩不掉,看熱鬧的都覺得又被刷新了底線,李大嬸解氣地瞧着他們亂咬,叫她潘春花嘚瑟!

    謝墨也不多言多語,論無賴,她肯定是比不過的,她直接撿起一根碗口粗的木頭,徒手捏了個粉碎,拍乾淨手上殘留的木屑,她才緩緩說道:“不相干的人,想擋我的路,就要做好跟這木頭一樣的準備。”

    謝墨什麼都沒說,卻好像什麼都說了,人羣中一陣寂靜,陳金花和譚桂芳縮着脖子,潘春花忍着拍手叫好的衝動,兩眼冒星星地看着謝墨。

    傅衛國和郝守信剛好趕上這個場面,郝守信回頭問:“她這麼彪嗎?”

    “更彪的都有。”傅衛國點頭,嗯,打架的時候更彪。

    郝守信心中默默爲傅衛國點蠟,跟這麼彪的女孩子處對象,壓力很大吧?他們方纔去王支書家瞭解了情況,調出了謝家人的戶籍資料,顯示謝墨確實在年前就脫離了謝家,謝甜本來要比謝墨小一歲,可上戶口的時候,上大了一歲。

    王支書回憶說是陳金花的主意,他們去給謝甜算了生辰八字,要上大一歲纔好養活,村裏人也不講究這個,大一歲小一歲的,問題不大,就給改了,王支書還說,整個後坎溝都知道謝甜是哪一年出生的,都去喫過滿月酒嘛。

    郝守信現在已經完全相信,謝墨纔是他妹妹,那個假冒的妹妹,纔是謝家的親生女兒,他心裏的怒氣差點壓抑不住,他們一家,竟然被一個鄉下婆子給糊弄地團團轉!現在瞧着謝墨,只覺得她可愛,她力氣可真大,能捏碎一整根木頭也,不愧是他的妹妹!

    在這一點上,傅衛國和郝守信達成了共識,確實可愛,發飆的樣子也可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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