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辦公椅上，仰頭質問道：“你怎麼一上數學課就打瞌睡？”
安凡輕聲如實地回答：“數學太難了。”
何東習慣性地拿起碳素筆敲擊着桌面，語重心長地教導：“數學在高考中是大科目，可不能放棄。”
他從抽屜裏取出成績單，朝安凡擺了擺手，示意她湊近一點。
“你看，你其他學科的排名在全市都是拔尖的，唯獨數學”
成績單上氤起的零星口水愈來愈多，何東拿起玻璃杯仰頭喝了幾口水，他看着安凡的眼眸認真地開口。
“總要走完該走的路，纔會得到追求自由和熱愛的權力。”
安凡心裏舉棋不定的開關被撥動着，她打心眼裏感謝，眼前每次都會不厭其煩勸導她的何東。
“謝謝老師。”安凡真誠地開口。
何東放下手裏的玻璃杯，起身說道：“要往心裏去。”
“走吧，回班。”
安凡疑惑地看向何東，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去班裏。
何東恢復了敦厚和藹的模樣，他笑着解釋道：“得給你們於老師賠個不是，剛纔被你氣得不管不顧地衝進班裏，打擾人家講課了。”
安凡愧疚地低頭撓了下腦門。
此時教室裏一片寂靜，講臺上幾位同學盯着黑板上的題抓耳撓腮。
“報告。”安凡脆聲喊道。
“進來。”於彥鳳埋頭盯着練習冊，筆尖不停在草稿紙上寫着。
“於老師，剛纔真是不好意思，打斷你講課了”何東走到講臺前，咧開嘴角對於彥鳳賠禮。
於彥鳳擡頭瞥了眼安凡，帶着玩笑意味地兇狠開口；“就得好好批評她。”
何東右腳踩在講臺邊緣，叉着腰和於彥鳳寒暄起來，還時不時看向講臺上做題的同學。
宋彤下午沒來學校，下了晚自習，安凡揹着書包獨自走在路上，周圍熙熙攘攘的學生抱怨着週六要補課的事。
今天的公交車比往常早來了幾分鐘，安凡刷完公交卡，下意識地擡眸在車裏尋找陳禹的身影，彷彿是一個刻在腦海裏的習慣。
瞥見後排的黑色鴨舌帽，安凡眸裏盈起不可察覺的輕快。
可坐在陳禹旁邊，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垂眸扣着泛着嫩粉的指甲，腦海裏不停搜尋着合適的話題。
“安凡。”陳禹清冽的聲音響起。
安凡扭頭看向陳禹，嗓間溢出疑問的音調。
“你的糖挺管用。”陳禹視線碰上精緻的黑眸，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
安凡不明白，陳禹爲什麼要說“管用”，不過見他一副漫不經心的冷淡模樣，明顯是不想回答。
安凡沒再多問，她的手摸索進校服兜裏，隨即掏出一顆奶糖，黑眸盈着亮光地遞在陳禹面前，甜膩的聲音格外軟糯：“那我明天多帶幾顆。”
眼前小姑娘的模樣格外乖巧，勾得陳禹體內升騰起莫名的燥熱，他俯身緩緩湊近安凡，惡趣味地湊近她透亮的耳廓。
“同學，你挺會來事啊。”
陳禹磁性的聲音格外好聽，調尾黏膩的聲質有着說不上來的性感。
安凡白皙透亮的耳廓被灼氣噴灑得滾燙，一股令人酥麻的電流順着身體攀爬，他急忙推開痞笑着，湊得愈加近的陳禹。
被猛地推開的陳禹也沒惱，他的頭隨意地靠在車窗上，眉眼間透着痞氣，隨即肆無忌憚地打量起安凡。
小姑娘大概是害羞，濃密捲翹的睫毛微顫，奶油般白淨的臉龐染上緋紅，從耳廓到脖頸的纖瘦感令人忍不住激發體內的保護欲。
在這場沉默的博弈中，安凡最終敗下陣來，她抗議般地扭頭看向陳禹。
“像個惹人疼的奶貓。”
陳禹薄脣輕啓，淡淡地揶揄道，語氣卻透着莫名的寵溺。
隨即，陳禹恢復了往日冷戾的模樣，他雙手環胸，漫不經心地扭頭看向窗外。可安凡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看得出來，陳禹沒那麼喜歡她，可他偶爾不經意間表現出的寵溺和偏袒，都是裝出來的嗎？
那他這樣做，又是爲了什麼？
一路上，疑問像藤曼般縈繞在心頭，直到公交車的語音播報響起。
凜冽的秋風順着衣領灌進身體，安凡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挫敗地晃動了下腦袋，試圖甩掉堆積着的冗雜思索。
日子一天天過去，路邊樹木枝椏的縫隙愈加稀疏，在初冬寒風的肆虐下，依舊頑強堅韌。
安凡認真地盯着黑板上梳理出的文章脈絡，時不時埋頭在書上寫着筆記。
她擡眸時，課文中“溫柔”兩字忽地出現在視線一隅。
昨晚公交車上的回憶不合時宜地在安凡腦海裏彈蹦：
陳禹骨節分明的大手輕撫着她額前的碎髮，在她耳邊似情人般旖旎地呢喃道：“你好笨。”
“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陳禹每次都用那漫不經心的痞戾語氣，低喃着曖昧不清的話，可他看向她的眼神裏，至始至終都透着淡漠。
“呼。”安凡指甲掐着掌心的肉，強迫自己把意識拉回到課堂。
傍晚清冷的街燈照射在瀝青路面，商鋪斑斕的霓虹燈閃爍着，凜冽的秋風“呼呼”地敲打在教室玻璃，發出空洞的聲響。
教室裏寂靜無比，安凡埋頭認真地鑽研歷史選擇題，她疑惑地伸手去拿課桌上的練習冊，餘光卻忽地瞥見“禹”字。
思緒再次被撕開一個小小的缺口，安凡對反覆橫梗在心間的莫名想法，產生深深地焦灼無奈。
安凡從沒遇到這種情況，縈繞在心頭的不安和無力感折磨得她疲倦，可那矛盾隱澀的情愫又讓她產生探索的衝動。
她若有所思地垂眸，纖細白皙的手指無意識地輕撥着碳素筆夾，彷彿下定決心般，她扭頭攥着宋彤的袖子，輕聲問道：“你和陳禹熟嗎？”
“他人怎麼樣？”
安凡不知道“陳禹”是哪兩個字，只是那天聽李耀這麼叫。
“還行。”宋彤下意識地回答，不過她隨即反應過來，略帶驚訝地問道：“你怎麼會問他啊？”
安凡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索性宋彤沒再多問，隨意地自顧說道：“陳禹啊，感覺挺危險的，有次在ktv，他拿着酒瓶劈頭蓋臉地朝一個人砸去。”
她說完，胳膊搭在安凡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以後可不能找那樣的男朋友，太不好拿捏了。”
安凡心情複雜地應承了聲，她正欲翻開歷史書，教室裏忽地一片漆黑，頓時，疑惑夾雜着起鬨的聲音響徹樓道。
此時何東匆忙趕來，舉着散發出微弱光亮的手電筒大聲宣佈：“今晚全區停電。”
“離下課也沒剩幾分鐘了，大家收拾東西回家吧。”
教室裏充滿少年們荷爾蒙的起鬨歡呼聲震耳欲聾，何東扯着喉嚨喊出的“注意安全”被淹沒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