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全家都喜歡他!”
魔尊瞭然:“那就是那隻心魔的命和他有關係,殺了他心魔會受創還是會死?”
“……你猜對了,我喜歡他。”
魔尊不置可否,既然甩不掉,便帶着腿部掛件追出去。一路上少年段成璧對他又踢又打,大喊大叫,宛如市井潑婦,竭盡全力拖後腿。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魔尊最終停步街前,垂眸看他:
“打個賭嗎?”
*
空寂大街上,偶爾傳來三兩聲錯落的夜鴉啼鳴。
虞淵邊逃邊拿出破傷風魔劍,左右揮舞,鏽蝕劍刃掃蕩濃夜,響起破空之聲,但幻境依舊未被斬開出路。
他不由思考,莫非這把劍也像前九十九次幻境那樣,非要拿命祭天,才能法力無邊?
那捅誰好呢?
天邊月已露出半個身影,明光熒熒,如墨色綢緞上一個蒼白空洞的缺口。
命線既是奪命索也是保命符。
同生共死的牽扯下,他不得不冒險保全凌如霜的命,但在月亮出來前,少年段成璧一定會拖住魔尊,爲他爭取生路。
這也是他當初爲何輕易同意牽命線的原因。
一夜將要過去,虞淵休整片刻後,決定先找到凌如霜。
順着命線之間隱約的波動,他來到未昀外城,在錯綜難行的窄巷間穿行,腳下一拐,與魔尊狹路相逢。
虞淵:“……”
“別看了,那隻廢物不在。”
沒有幫手的情況下還敢轉身逃跑,把後背露給人家那就是純粹找死了。
虞淵站定不動,橫劍擋在身前,心裏的悲傷幾乎一瞬間填平精衛的海。
他思考兩秒後,真誠發問:“我們魔族應該沒有隨意殺同伴的習慣?”
“我們?”
“是的,屬下早就投靠魔族了,現在是一名光榮的正道臥底。”
虞淵從儲物符裏拿出凌晚晚的彼岸花髮簪,慶幸自己還沒來得及把它賣掉,言之鑿鑿,一副確有其事的模樣,
“屬下現在是晚晚公主的親信,這是她給屬下證明身份的信物,請大人過目。”
魔尊隨意一瞥,確定這是凌晚晚的東西,但從表情上依舊看不出信還是不信,只問:
“她爲何收了你做手下?”
“因爲我很有用,多才多藝能歌善舞還會吹嗩吶,不僅如此,我還仰慕魔族文化,尤其是您,我從小聽您的故事長大,對您猶爲崇拜,若不是一着不慎誤入正途,我早就成爲一名出色的魔修了,好在現在回頭還爲時不晚。”
魔尊頷首:“是麼,崇拜到那個廢物臉上的腫現在都還沒消?”
“……”
虞淵心念百轉,思索眼下的局勢。
按理說少年段成璧會幫他拖住魔尊纔對,就算拖不住,魔尊的第一目標也該是凌如霜而不是他,怎麼偏偏這麼巧撞上了?
就算撞上,魔尊分明是個能動手絕不多逼逼的性子,基本他剛開口對方就已經打過來了,眼下卻站在這裏聽他講那麼多廢話,絕對有陰謀!
難言的沉默在長街之上蔓延開來。連夜鴉也受這嚴肅的氣氛感染,不再啼叫。
月輪從雲層中緩緩脫出,魔尊在他沉默之際,微微擡眸,意識到自己把話聊死了,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哈?”
虞淵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月亮,一時間福至心靈——魔尊在拖時間。
至於拖時間幹什麼,暫且不得而知,只知道這一定與少年段成璧的缺席有關。
二者之間應該達成了什麼協議,所以少年段成璧纔會離開,而魔尊在月亮完全出來之前,應該也不會殺他。
但最多也只是不殺而已,斷手斷腳不影響命在,幹嘛要和他尬聊?
虞淵一邊在腦中思索脫身之計,一邊接口道:
“我還會算卦。”
“那就給本尊算一卦。”
“……”
*
月在墨藍蒼穹之上越升越高,心魔在巷道之間踉蹌而行。
纏繞它的風雖然被虞淵斬落散開,但殘餘風靈力卻不知何時滲入體內,不斷吞噬啃食它,時時刻刻,如在業火之中煎熬。
它雙眸猩紅,恨不能將魔尊食肉寢皮,挫骨揚灰。直到與少年段成璧不期相遇。
對方見到它時,冷沉的表情微微一鬆:
“娘,您沒事。”
他上前兩步,接住心魔軟倒的身體。心魔的臉埋在少年肩窩上,鼻尖縈繞的盡是年輕血肉的鮮甜氣息。
心魔若是弒主,必然實力大增。只要自己吃了他,不僅能治好魔尊留下的暗傷,還能反殺那個卑鄙狡猾的畜生。
耳邊少年清透而暗含期待的嗓音響起:
“娘,趁他們不在,我帶你走好不好,我們先離開未昀城,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生活。他們都說你恨我,你是我的心魔,都想殺了你,可我不相信,世上所有人我都不在乎,只有你,你是我娘啊,你又怎麼會不愛我呢。”
少年喋喋不休的敘述在耳邊響徹,但心魔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它的雙眼已經被眼前血肉蠱惑。
終於,忍耐到了極限,它不由自主地張開嘴,一口咬在少年的脖子上,貪婪地吮吸,咬下大塊血肉。
少年段成璧的嗓音一瞬間化爲冬日滯澀的潮水,乾澀道:
“你是我娘嗎?”
“怎麼不是?”心魔脣上尚沾着豔紅的鮮血,纖纖玉手輕撫少年柔軟的發頂,雙眼微眯,滿是饜足,
“我誕生於你的經歷,你的記憶,還有你的夢魘,知道她和你之間所有的一切,也和她一樣恨你。你是知道她恨你的,不然也不可能誕生我。
我根本不期望你出生,我知道你從小受別人欺負卻不管不問,我打你罵你,教你弱肉強食,就是要把你培養成一把塗滿毒藥的刀,報復我的魔帝兄長。這一點,你就做得很好。”
快恨它,只有最濃烈的愛憎才能讓血肉變得更美味。
“好孩子,你一向最聽孃的話,處處爲娘着想,從來不讓娘失望,這次也是一樣,讓娘吃了你好不好?娘心疼你,吃了你,你就再也不用在這世間受苦了。”
它說完後,重新埋首於少年的脖頸間,爲了怕他逃跑,雙手緊緊環抱住他。正如一個母親擁抱最心愛的孩子。
這是凌如霜第一次抱他,她的懷抱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