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二師兄總路過修羅場 >第112章 萬里路兄弟相依
    黃土坡地裸露在外,其上怪石嶙峋,只零星幾棵被風沙掩蓋得枝葉黯淡的喬木聳立其上,爲本就深沉黯淡的景緻再添一抹沉悶色調。

    此處是人間的一所村莊,地處偏僻,乾旱貧瘠。方圓百里僅此一村,再無人煙,雖環境惡劣,但外頭正忙着徵兵打仗,世道艱險,兩廂比較之下,村中雖苦,日子倒也還算太平。

    村中無新事,因與外界隔絕,茶餘飯後能當做談資的就只有村尾牛棚裏住着的兩個孿生兄弟。

    原因無他,因爲他們是妖孽。

    當初舉村遷徙來此地時他們便是幼童外表,荒郊野裏,寸草不生,兩個孩子能安安穩穩地活着,本就不正常,壯年村長一時將其奉爲神異,讓其居住村中。

    可天長日久,曾經和這對兄弟一樣大的孩子成長爲壯年,村長脊背愈發佝僂,前些年更是將身子彎進了土裏,再也沒爬起來,這對兄弟除了外貌沒有一點變化,無一點神異之處,反倒是村中頻有怪事發生。

    諸如張家的牛病了,李家的水井枯死,近來村長家的孫兒發了高熱,村裏還有好幾個漢子也發熱下不了地。

    村中大巫能通鬼神,斷言這兩個孩子是妖邪化身,在村長去後便把他們趕去住了牛棚。

    虞淵從村頭泥濘小路走到牛棚時,王家那個討人厭的胖小子又在衝扶暘扔石頭,他上前兩步,卯足力氣踹在胖小子的腰上,三兩下便將人嚇走。

    那胖小子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知道兩兄弟裏哥哥性情和善好欺負,但弟弟就要兇狠得多,打架不要命,看人的眼神就像看物件兒,邪性,他一向怵得慌。但當着衆跟班的面,胖小子仍死撐着放最後的狠話:

    “你們兩個怪物別得意,近來村子鬧了疫病,大巫已經說了,都是你們兩個禍害招來的,他遲早會來收拾你們!”

    說罷生怕虞淵揍他,以與身材極不相符的靈活跑開。

    扶暘看着這場鬧劇,微微嘆了口氣。

    他從懷裏拿出半張幹烙餅,遞給虞淵,輕柔地用衣袖擦去弟弟臉上的泥濘與劃痕:

    “王大娘給的,快吃了吧。”

    “他們說人七天不喫東西就會餓死,把我們關在柴房一個月沒給喫的,如今會對怪物這麼好心?”

    虞淵一把將餅甩在地上,恨鐵不成鋼,

    “你能不能不要別人說什麼都信,別人欺負你也不還手,你是傻子嗎!”

    扶暘暖暖地笑:“不是有你在嗎,我怎麼會被騙?”

    虞淵別過頭不去看他,語氣依舊硬邦邦的,但已經沒有方纔那般衝了:

    “哥,我今天去看了外面的地形,反正這個村子我們待不下去了,不如今晚悄悄走吧。”

    “好,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扶暘想也不想便道。

    兄弟一人商議一下午,在晚上出逃之前,被“好心”給他們送餅的王大娘發現,她面色一厲,就將兄弟一人關了起來。

    當天夜裏,村中央位置便搭起了火刑架。

    他們被反綁於高高的柴堆上,臺下大巫手搖銅鈴,姿態怪異地念着什麼,聽旁人說,他在溝通天地。

    村頭幾個發熱的壯漢被人用架子擡到火堆前,人們興致勃勃地議論,燒死邪祟,他們就好了。從此以後,村裏的牛不會出事,井不會乾枯,人也不會生病了。

    孩童在歡呼,曾經一隻狗死了都喫不下飯的孩子像等待一場稀罕的表演。

    聲音很紛亂,但聽在耳朵裏卻又無比清晰,虞淵看着火架下方的人,也像在看一出荒唐的戲劇。

    他們在舉家遷來時稱他們爲神異。

    可神異到底是什麼呢?遙遠又強大、與自己無關的奉爲神,在自己身邊、與自己有不同的就視爲異嗎?還是全由他們的心情決定?

    可他們兄弟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既然認定他們是怪物,爲什麼不怕他們,還覺得自己能輕易燒死他們呢?

    火把點燃,人羣歡呼,越來越濃密的煙燻得兄弟倆睜不開眼。

    頭頂的蒼穹忽然變得墨黑低沉,彷彿隨時會朝黃土間的小小村莊傾壓下來。雲層之後,雷聲轟鳴,似低沉的怒吼。

    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澆滅燃燒的柴堆,連成片的水簾阻絕視線。束縛他們的繩子被雷霆劈開卻不傷他們分毫,連暴雨也繞過他們。

    雷霆以摧枯拉朽從天而降,慘叫求饒聲連綿不絕,響徹整整一夜。扶暘抱緊虞淵,在焦黑的柴堆上枯坐到天明。

    “小淵,我們不會真的是怪物吧?”

    “在你一個月沒餓死的時候你就該知道了,哥。”

    “你別怕,有哥哥在,哥哥保護你。”

    “我不怕,是你在抖,哥。”

    “是,是嗎?”

    “你連聲音都在抖。”

    “那,那你怎麼不怕?”

    “哥不是在保護我嗎?”

    “……”

    第一日天明,村中除他們以外,再無活人。

    虞淵和扶暘離開村莊,開啓了漫長的流浪時光。在村民們世代飲用的河水源頭,他們發現一具穿着盔甲的腐爛屍體,這纔是造成村中疫病的主要原因。

    由於外貌長時間不會變化,他們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過長時間。戰火紛飛的年代,就算成人日子尚且不好過,更何況兩個孩子。

    而隨時間推移,戰火越來越旺,逐漸燒遍人間十四州。路上破敗的房舍、流徙的難民越來越多,食物越來越少,草根樹皮已不夠分食,兄弟一人的存活也愈發艱難。

    虞淵來到外界後,身體隨戰亂升級一天天變差,在戰火最盛的幾個月裏整日整夜地發熱,扶暘便揹着他,不斷跋涉,在亂世中東躲西藏。

    荒涼原野上,一個瘦弱的孩子揹着另一個孩子艱難穿行。風揚起他們破爛的衣衫,扶暘咬緊牙關,眉眼疲憊,神情卻倔強。

    趁着還有清醒的神智,虞淵在扶暘耳邊說:

    “哥,你把我丟了吧,這樣你就不用每天那麼累了。”

    “亂說什麼,哥哥說了要一輩子保護你的,說什麼也不會丟下你。”

    “可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怪物也會死嗎?”

    “不知道,反正哥不會讓你出事。”

    “那我死了以後下輩子會變成人嗎,我一點也不喜歡人。”他的聲音愈發低弱。

    “……我也不喜歡人。”扶暘小聲道,“他們對我們很壞。”

    在故事的最初,神不是神,只是兩隻相依爲命的弱小怪物,一對,很要好很要好的兄弟罷了。

    他們不在乎世人如何。

    他們只有彼此。

    扶暘揹着虞淵在荒原上繼續跋涉,不知走了多久,一行白衣人攔住他們的去路。

    手握羽扇的中年男子說,恭迎兩位大人迴歸,他們是神殿的神使,大人可以稱呼他爲大長老。

    扶暘將昏迷的虞淵緊緊抱在懷裏,像一隻警惕的野獸,目光彷徨:

    “我不認識你們,你們趕緊離開!”

    “大人不必慌張,我等並無惡意,只是來接你們回家。”

    “家?”

    “你們是神殿的主人,也是我等效忠的對象。你們天生不凡,註定高居雲端,成爲世間主宰。”

    “……聽不懂,但如果你們能救我弟弟,我就跟你們走。”

    “自當竭盡全力。”

    “成爲神殿的主人,我要做什麼?”

    “您什麼也不必做,只需要愛世人就夠了。”

    “……如果不愛呢?”

    “您說笑了,您是神,您天生就愛世間萬物,不偏不倚。”

    “是這樣嗎?”

    “當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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