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下遍佈我馬甲 >第17章 第十七章
    裴縉感覺有些不對。

    他擡手按在自己心臟位置,只覺眼底恍惚,視線中彷彿又有花瓣落下,舞臺中央翩然舞動的人在擡腿的剎那分作數個,又在下一瞬合在一起,她衣飾上的裝飾顯眼無比,放大又縮小……

    裴縉猛地扶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坐在他對面的荊紜反應更大,他伸手扣住依偎在他身上的女子衣襟,咬牙道:“你們竟敢下毒!”

    下毒?

    荊縉一愣,他這是中毒了?

    他匆忙掃視一眼,這才發覺原本吵鬧的靈秀樓不知何時開始安靜無比,底下的客人皆是渾身痠軟的扶着桌椅,一雙雙或驚疑或恐懼的目光看向中央忘情舞蹈的女子,再不見一絲癡迷。

    被荊紜抓住的女子連連否認,都快要哭出來:“殿下明鑑,奴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給您下毒啊!”

    一連串“撲通”聲響起。

    荊縉回頭,只見跟隨他們出來的侍衛軟倒在地,拔出一半的劍摔在地上,狼狽無比。

    他忽地響起那女子說的“莊主”二字。

    難道這是……浮雲山莊做的?

    就在此時,敲門聲響起。

    像是知道沒人能開門似的,三聲過後,門被人從外向內推開,一個身着淺紫衣衫的男子緩步走來,白摺扇嘩啦張開遮住他的脣角,露出一雙桃花眼來。

    他執扇的手修長而骨節分明,不似女子般柔弱無骨卻無端叫人移不開視線,聲音與樓下的鈴聲相和:“草民見過二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莊主無意得罪二位,特叫草民來爲二位殿下解毒。”

    他扇沿輕抖,繼而輕緩的合上。

    一陣奇怪的異香在包間內瀰漫,還未溢出窗外就消散了。

    侍衛紛紛起身,剎那之間紫衣男子後退一步,木門輕闔,荊紜狠狠一錘桌子,震得酒盞都抖一抖。

    “真是好大的膽子!”

    荊縉:“皇兄,你看。”

    荊紜低頭,一怔:“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只見一巴掌大的深色小盒置於桌面之上,盒子樣式古樸,在紫衣男子進來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是何時放下的,甚至於他站在門口,一步都未踏入過。

    荊縉瞥一眼荊紜,見他神色警惕,便明白他是怕上面有毒,思及盲醫等人的身份,自己探身將盒子拿了起來,打開的瞬間,頓時惹來一陣驚呼。

    裏面竟是一個同盒子差不多大小的夜明珠,晶瑩剔透在盒內散發着幽熒光芒,就算是見多識廣的荊紜都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在夜明珠側,還有一張紙條,寫着無意冒犯賠罪云云,可謂是給足了荊紜的面子。

    如此厚禮,荊紜臉上的氣瞬間就消了下去,他從荊縉手中拿過盒子,竟是自己親自收了起來。

    一樓,紅胭腰肢緩擺,輕輕一躍,整個人如蝴蝶一般飄然而落,大片大片的花瓣炸開,等花瓣落地,臺上哪還有那火紅的身影,只有吟唱似的輕柔女音在樓內迴盪——

    “鈴一響,海清河晏;鈴又響,時和歲豐;鈴再響,天下太平。”

    然後呢?然後就沒了。

    今晚交了大價錢來看花魁演出的人氣個半死,可他們現在連提刀的力氣都沒有,談何去找人問個清楚?

    幾乎沒人去管紅胭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只有幾個書生在的圈子,對她的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鴇母錢媽媽亦是嚇個半死,偏紅胭自舞臺上消失之後還回來找她,她卻連冷臉都不敢給她看,訕笑着等她吩咐。

    紅胭仍舊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親密的拉着她的手:“錢媽媽,接下來還得麻煩您招待下那些人呢,過個兩三天他們身上的毒自然就消了。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先記恨奴家,還是先要將氣出在靈秀樓上……”

    她以袖掩脣輕笑,眼尾殷紅:“媽媽不要生氣,想來媽媽背後的人總是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對了,媽媽也在擔心樓內的丫鬟姑娘吧,放心,奴家下毒專挑了人,媽媽的身體啊,健健康康的呢。”

    錢媽媽被她氣的直倒吸氣,被她握住的手都在抖,卻不得不笑着道:“媽媽我真是沒想到紅胭姑娘如此厲害,不知紅胭說的莊主是什麼人,能否與媽媽說說。”

    紅胭莞爾一笑:“自然是說得的。莊主胸有溝壑,天下之事莫有不知,媽媽若是見到了莊主,定然也會喜歡她。”

    錢媽媽心中冷笑,她若是見到了,別說喜歡,該恨不得一刀捅死纔是。

    何況這一番話說了等於沒說,錢媽媽頗爲心累,左右拿她沒辦法,就存了趕人的心:“紅胭想來也完成了你家莊主的任務,媽媽就不強留你了。”

    趕快走,省的她看了心煩。

    誰知豔麗女子眼睛微微睜大,像是驚訝萬分:“媽媽說的什麼話,奴家是靈秀樓的花魁,怎麼能走呢!”

    這竟是還要留在靈秀樓做花魁的意思!

    二樓小包間內,玄衣客早已收回按住向輪的手,石雕似的站在盲醫身後,後者慢條斯理的抿一口茶水,輕嘆:“唉,涼了。”

    向輪黑黢黢的眼珠瞪着他,像是才認識他一般:“我還以爲閣下是正人君子,沒想到是助紂爲虐的小人!”

    習修竹看着他們,看似沒有動作實際默默運氣想將毒祛出去。

    盲醫忽而一笑:“閣下怎麼能因此就咬定在下是小人呢?何況這毒一不會傷身、二不會死人,只消等上幾天,自然而然就消去了。”

    向輪一怔,滿腦袋問號:“你怎麼知道——你懂醫術!難怪你叫盲醫……你和那紅胭姑娘是一夥的?可這毒既然不傷身不死人,你們下毒做什麼?”

    難道是玩嗎?

    盲醫不語,只淺笑着面對他,讓他自己猜測。

    而向輪也確實聰慧非常。

    “難怪我說夢想家的時候你沒有什麼別的表示,他根本就是你們的人,他寫浮雲山莊,近日江湖上傳的浮雲導世便是你們。你們私自對人行刑,甚至以律法自居來審判世人——還真是自傲的很。”

    他神色冷漠,再不見樓下時的嬉笑親近,顯然對浮雲山莊的行爲很是看不慣。

    盲醫慢條斯理的再給自己倒一杯冷茶,遞給站在身後的玄衣客,玄衣客默默用內裏熱茶,盲醫再遞到自己嘴邊呷一口,滿足的舒出一口氣。

    “‘鈴一響,海清河晏;鈴又響,時和歲豐;鈴再響,天下太平。’莊主只是想以這種方式告知世人,浮雲山莊再次面世,律法當頭,再想要肆無忌憚行事,是行不通的。”

    向輪冷笑:“那敢問樓下之人都犯了什麼錯,在下與好友又犯了什麼錯,值得貴莊不惜得罪天下人也要大張旗鼓的下毒。”

    “啊。”盲醫眉心微皺,“那可就多啦。”

    此時,習修竹仍在暗暗使勁。

    他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條:漠視人命。”

    第二根手指:“第二條:目無法紀。”

    第三根手指……

    直至五根手指全部豎起又一一收回,盲醫放下手,貓貓揣手一般埋在袖子裏。

    “莊主她心懷天下,看到現在這種情況,自然是忍不住要管上一管的。”他又恢復那份溫和儒雅的姿態,緩緩起身,“我等皆爲莊主所養,莊主所希望的,便是我等所希望的,而莊主想要做到的事,便是拼上我等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在這裏奉勸閣下一句,看熱鬧可以,切莫以身入局。”

    向輪:“若是我已身在局中了呢?”

    此時,習修竹仍在暗暗使勁。

    盲醫往外邁的步子一頓,猛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向輪頓時心生不好的預感。

    盲醫埋在袖子中的手探出一半,食指中指一岔,同時指向向輪和習修竹兩人:“帶走。”

    玄衣客一手拎起向輪衣領,另一手朝習修竹抓去。

    習修竹不愧被譽爲劍仙,在向輪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時都能拔劍,可惜此時的他反應力大大下降,玄衣客僅僅伸出一根手指就把他拔出的劍按了回去。

    習修竹:“……”

    盲醫彷彿現在纔想起來似的,提醒道:“這毒運功是逼不出去的。在下看你剛纔那麼努力,實在是感嘆萬分,現在這時代,如劍仙這般肯穩紮穩打的人,不多了。”

    習修竹:“……”

    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

    靈秀樓斜對面,唐蔓蔓起身撂下一塊碎銀,抓起藍淺鶴的手腕就往外走。

    後者的一口茶還沒喝完,被她猛地一拽差點沒灑在身上:“怎麼了,這麼急?”

    唐蔓蔓:“當然是搞完事跑路了。”

    藍淺鶴神色恍惚:合着你之前說下毒是認真的?!

    唐蔓蔓挺胸擡頭,很是傲然:“那當然,我唐蔓蔓從不說假話。”

    藍淺鶴這才發現,他竟然把話問了出來。

    他比扯着他的唐蔓蔓高上許多,此時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滿目不解。

    這女子看起來不過雙十,容貌清秀,唯有笑起來的時候帶給人一股親和感叫人忍不住放下戒備。可除此之外甚至再找不出一點突出,腳步虛浮沒有武功,渾身上下都是破綻,甚至他此時若是起了壞心,定能叫她橫死當場。

    這樣一個說得上普通的女子,究竟是怎麼叫白衣客之流的能人異士尊她爲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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