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裕靠在門口,看見這一幕沒忍住脣角上翹。

    銘銘是個很黏人的孩子,尤其是將他帶大的奶奶,明明摔疼到壓根兒就忍不住眼淚,卻偏偏還要固執堅持着跟奶奶黏在一起。

    一邊哭一邊抱住他奶奶的胳膊,扁着嘴用另外一隻手擦眼淚。

    老太太在看見這一幕時,低頭幫自己小孫子把眼淚給擦乾淨,狠狠瞪了老三一眼,哪有當爹的在瞧見兒子摔後笑這麼開心的。

    下地幹活的人陸陸續續回來,喫飯時老太太將蒸的雞蛋羹端到了桌子上。

    在她二兒媳看不見的地方,銘銘面前那一碗的分量最多。

    銘銘總是喜歡在奶奶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把奶奶給他的東西分些給爹爹,每次都在沾沾自喜覺得奶奶瞧不見。

    殊不知,正是因爲他的這個小習慣,所以每次老太太纔會給他的最多。

    老二媳婦看見自己大嫂家幾個孩子面前擺着的幾碗雞蛋羹,放筷子的動作有些重。

    還沒開口,老太太就先看了她一眼。

    “愛喫不喫,不喫就出去把院子掃掃。”

    銘銘在奶奶說二伯母的時候,悄悄把雞蛋羹分了爹爹一大半。

    閒裕當初帶着他一起去下地,本來是想讓他意識到種田的辛苦,繼而歇了之前說不念書去種田的心思。

    沒想到,這崽現在卻一門心思覺得他辛苦,比原主記憶裏還要更乖。

    夜間帶着些許涼意,閒裕走到院子裏揚起頭看天上掛着的月亮羣星,一扭頭,發現銘銘也跟了出來,學着他的樣子仰起頭望天上星星。

    “爹爹喜歡星星嗎”

    “嗯我更喜歡月亮。”

    “那等我長大了,我讓人給我做一個特別特別高的梯子,幫爹爹把月亮給摘下來。”

    閒裕盯着銘銘閃爍着期待和希望的眸子,沒有責怪他口中的這句話太過異想天開,而是笑着點了點頭。

    “好啊。”

    本來已經躺下的老太太,察覺到外頭院子裏還有人在,披上衣服走出來看了看。

    “這麼晚了,還不快點回去睡覺,一個兩個的,真當自己皮糙肉厚不怕凍呢。”

    銘銘牽着自己爹爹的手,兩個人一起回了房間,也還沒睡的老二媳婦聽見她娘說的話,猛地拉了一下被子,將自己的頭給蒙上。

    旁邊的老二看見這一幕,無奈嘆了口氣,也躺下了閉上眼睛打算休息。

    也就只有老三娘才這麼小心着,換做是他們,就算在院子裏站上整整一晚上,娘恐怕都懶得多看一眼。

    回到房間裏,銘銘爬上牀蓋好被子,只有一個腦袋露在外面。

    如果不是因爲剛剛被奶奶說了,他甚至想爬起來拿筆將爹爹剛說的話記下來。

    閒裕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察覺到他開始皺眉,湊過去又親了一下他的側臉。

    銘銘的臉在這瞬間就開始發燙,藏在被窩裏的手已經牢牢攥成拳頭,想了又想決定自己還是閉上眼睛最好。

    這個時代整體風格偏向於保守,像閒裕他之前做的,對於多數這個時代的孩子來說還是太罕見。

    銘銘裝成自己要睡覺的模樣,藏在被窩裏悄悄咧嘴笑。

    閒裕倒沒多想,不影響主要任務的前提下,不管做什麼事情,他都是完全自由的。

    這個年紀的崽性格乖,而且也懂事了,正是可可愛愛的時候,不親就很可惜。

    剛開始對這個任務抗拒無比的閒裕,現在卻忍不住有些期待,在將這個崽徹底帶回去後,那隻小老虎有沒有曾經的小貓咪可愛。

    第二天,教導銘銘的夫子家中有事,老太太跟老爺子一起想去把那個箱子給賣了,閒裕在家中無事可做,就想再畫一副試試。

    坐在那裏用毛筆打算沾墨,發現有一樣東西忘了拿,扭頭看了一眼坐在院子裏讀書的銘銘。

    “銘銘,幫我把房間架子上那個紅色的盒子給拿過來。”

    “哦。”

    銘銘將夫子借給他看的書本放在了一邊,本來人都已經走到了門口,可仔細想想又跑了回來,踮起腳尖雙手搭在爹爹的肩膀上,壓低聲音說道

    “爹爹,我幫你做事,你是不是要親我一下”

    閒裕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直把銘銘自己都看到臉開始發燙泛紅,正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過分的時候,爹爹手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緊接着,閒裕輕輕親了一下這崽的側臉。

    雖然他自認爲自己算不上是一個特別合格的父親,但是當這個孩子明確提出了他所希望從自己這裏獲得的陪伴時,他絕對不會吝嗇。

    “我去幫爹爹拿。”

    說完後,銘銘似乎是擔心自己跑的不夠快,還沒進門就先直接趴在了地上。

    爬起來將自己掌心沾着的石子給拍乾淨,將屋裏的東西給拿出來,遞給自己爹爹後,眼底一直醞釀着的眼淚纔開始往外冒。

    吸了吸鼻子,模樣瞧着委屈的不行,眼淚大滴大滴的往外冒。

    根據閒裕自己對時間的計算,自己最好趁着他爹孃在回來之前,先將東西給畫好,瞅着委屈的崽也有些心疼,乾脆就將他抱在了懷裏。

    “爹爹,你畫的好好看。”

    “嗯。”

    被爹爹抱着時,銘銘注意力在不知不覺間,就全部落在了爹爹畫着的那個木箱子上。

    “爹爹,等以後我有自己的書了,你可以也給我畫一朵花嗎”

    本來心思更多在繪畫上的閒裕,在聽見這句話時握住毛筆的手微微一頓,低頭盯着銘銘看了看,銘銘察覺到自己爹爹的注視後,也開始仰起頭盯着他看。

    這句話,讓閒裕心底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銘銘雖然已經去學堂讀了這麼長時間,但實際上其實他連一本屬於自己的書都沒有,全部都是借用夫子的來看。

    除此之外,他在下學的路上,還會幫着弄些餵給雞鴨喫的草。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銘銘懂事到有些過分。

    “不可以嗎”

    銘銘有些失落的嘟囔出了這句話來,倒也沒有固執要求爹爹一定要給他畫。

    “當然可以,我剛在想,銘銘想要畫什麼花呢”

    “要那個,秋天裏會開黃黃的,山上有,奶奶說可以賣給藥鋪裏的那個,爹爹知道嗎”

    “嗯,知道,等銘銘有了自己的書後,爹爹就在書面上給銘銘畫,好不好”

    “好。”

    閒裕看銘銘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薄脣也往上揚了揚,笑意卻不達眼底。

    就憑藉着那二哥和二嫂曾經做的那些事,閒裕着實不想讓自己賺到的東西讓他們沾光,所以就一直繼續耗着。

    可現在,看見銘銘眼底帶着光,期待着他未來會擁有的第一本書時,閒裕就又覺得不應該拖的時間太長。

    總不能因爲那個,就讓這個崽一直受委屈。

    另外一邊,老太太跟着老爺子一起去了集市上,剛纔坐下就有一個衣服穿着不錯的中年女人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盯着那木箱子仔細看了看,雖然做工還稍微有些粗糙,但上面的花卻是靈氣十足,就連她曾經在夫人房中看過的一幅畫,都遠遠及不上箱子上的牡丹。

    除了的確好看外,更重要的是寓意也不錯。

    在她問價後,老爺子有了昨天的經驗,報出的價格跟昨日賣出去的一模一樣。

    中年女人其實心中也很清楚,這個價格算不上貴,可箱子做工太差,讓她拿出這銀子的話,又多多少少有些不大情願。

    “這麼貴算了,如果真是這麼貴的話,那我就不要了。”

    老爺子看到這裏時已經開始有些後悔,是不是自己將價格報的太高,正準備將聲音放軟下來,說價格好商量的時候,老太太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您自己瞧瞧這幅畫,我們有沒有把這價格給喊貴了如果您不願意買的話,那也就算了。”

    老太太這狂妄的話,吸引了另外一個穿着富貴的夫人過來瞧。

    同樣,她也是在嫌棄木箱子做工不大好,可因爲畫作太好,原本應該是沒做好的幾個地方,瞧着也像是天然的裝飾,帶着一股奇怪的韻味。

    “多少銀子我要了。”

    拿着銀子的時候,老太太差點沒蹦起來,她這輩子也沒一次性瞧見這麼多錢。

    就在老爺子準備收拾一下東西回去的時候,老太太仔細想了想,去路邊的布莊裏,一狠心咬牙扯了一塊不錯的布。

    “還沒到過年的時候,你扯布料做什麼”

    “吳夫子學堂裏頭的那些學生,家境都不錯,也就只有銘銘,身上穿着的衣服還是撿他哥哥的。老三出息了,給他扯一塊布怎麼了”

    回去的路上,老爺子聽見自己老妻說的話時,忍不住有些疑惑出聲道

    “那你怎麼不給老三扯”

    “你個老頭子腦子長着做什麼的給老三扯了,那老二和老大要不要給老大老二也扯了,那他們媳婦要不要這一來二去得話多少銀子,我們家哪有那麼多。”

    算來算去,也就只有銘銘最合適,上學堂唸書的只有他一個。

    “再過兩個月,等過年的時候再給老三做一身好的也不遲。”

    即將到村子裏的時候,老太太將自己想了一路的話,跟自己家老頭子開始算了起來。

    “不如,分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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