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曖昧浮動的空氣裏,周聿左手手肘搭在車窗上,手指曲起,撐着腦袋,眉眼清雋,嘴角扯開,笑得有些散漫,相視了會,他才擡起右手漫不經心地朝溫昭爾招了招。
溫昭爾聽話地走過去,在他車窗前停下,本想問問他怎麼在這,剛靠近就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酒味。
“你喝酒了?”她輕皺眉,第一反應是:“那怎麼還開車啊?”
周聿似乎是被她這反應逗樂,笑了下,解釋說:“沒開,陳檳送我過來的。”
“那他人呢?”溫昭爾微微彎腰往車裏張望了眼,疑問道。
“我讓他下班了,總不好壓榨員工的休息時間。”周聿笑着說,聲音聽着比平時慵懶不少,可見是真的喝得有些醉。
溫昭爾下意識道:“那你怎麼不回去休息,這麼晚了,還跑這來。”
今晚這個局不好推,周聿確實喝了不少,結束的時候,本來是直接回家的,但路上臨時起意,就讓陳檳改道開到這來。
到的時候大概十點過半,問了沈誠粦後才知道溫昭爾在這練舞,也沒想打擾,所以讓陳檳把車停在校門這,就讓他下班了,周聿那會也沒想到會等這麼久。
不過那種感覺挺奇妙的,讓他想起以前高中時候,這種事還挺常見,那會溫昭爾也經常因爲練舞忘記時間,他當時爲了和她一起喫飯每次都在門口等着,那會是在她舞蹈教室門口等,多年過去,時過境遷,這會場景重現,竟然是在一個廢棄學校的門口。
周聿笑了下,把搭在車窗上的手放下,在椅背上換了個舒服的靠着的姿勢,揚了下眉毛,看着她坦率道:“因爲想見你,所以來了。”
可能是真的喝醉了,他不僅話說得直白,看她的眼神更直白,眼底的情緒幾乎毫不遮掩,熱烈得要將她吞沒。
溫昭爾發現自己真是招架不住這樣的眼神,於是小聲道:“我明天就是最後一場戲了。”
話落,四周靜了一秒,周聿微微挑了下眉,搖搖頭:“終於要殺青了?真不容易。”
語氣調侃帶笑的,讓溫昭爾很難不懷疑他這個“真不容易”是不是意有所指,不過她沒在這上跟他摳字眼,問道:“你讓陳檳走了,那你待會怎麼回去?”
“那就要看你良心了。”他淡淡道。
這又關她的良心什麼事,溫昭爾心底腹誹,倒還挺配合地問:“什麼意思?”
周聿懶散地笑着,悠悠道:“你有良心的話這時候不應該主動說要收留我一晚?”
溫昭爾一愣,有點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心說這人喝醉了怎麼還變這麼……這麼厚臉皮了啊?
不過腹誹歸腹誹,那一瞬間,她腦子裏還是思緒紛雜——
她要怎麼收留他?讓他睡她房間嗎?可她房間就一張牀啊,不過讓周聿睡地上也不是不行,而且她明天大概六點就起牀,現在都快一點了,兩個人獨處時間也就四五個小時……不對,酒店浴室門是玻璃門啊!那她待會要怎麼洗漱?!不是她不相信周聿,主要是……
想到這,溫昭爾臉色複雜地看了周聿一眼,剛想怎麼措辭才能委婉拒絕,就見他扯了下嘴角,神情很是失落:“行了,不用說,我明白了。”
那小表情,就跟只被主人趕出家門流落街頭無人認領的喪家犬,可憐得不行,溫昭爾有點被這個表情刺到,心一橫,咬咬牙道:“反正我明天六點就開工了,你想來就來。”
話音落下,周聿沉默了會,雙手抱臂,忽然一臉認真地看着她道:“你知道你現在這表情用四個字來形容是什麼嗎?”
“……什麼?”溫昭爾遲疑地問。
“視死如歸。”周聿攤手:“我家裏有張我爺爺以前上戰場的照片,就這表情。”
“……”
溫昭爾深吸一口氣,想說你到底要怎樣,不收留,你又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現在我說收留你了,怎麼還挑三揀四起表情來了?
正要開口,周聿猜到她差不多要炸毛,笑着開口道:“好了,不逗你了,我跟沈誠粦說了,待會去他那住一晚。”
?
溫昭爾懵了一秒,這才意識到這人剛纔那一連串的話和反應全是在逗她。
剛走兩步就聽見後頭“啪嗒”一聲車門落鎖的聲音,緊接着手腕被一隻溫熱乾燥的手捉住。
“生氣了?”周聿低垂着去來找她的眼睛,想確認她是不是真生氣了。
“沒有,”溫昭爾甩開他的手,聲音還是有點賭氣:“就覺得你好無聊。”
周聿像是笑了下,低聲道:“想讓你收留是真的,但我現在名不正言不順的,不是不太合適?”
“那你還問?”不知道爲什麼,溫昭爾更氣了,仰起頭幽怨地瞪他。
“嗯,我的錯,”周聿輕舉了下手,無奈地點點頭,很自覺地認錯:“本來是想跟你開個玩笑,但我今晚估計真的喝得有點多,所以有點得意忘形,你理解下。”
他說着低頭自嘲一笑。
溫昭爾心口無名一酸,不管周聿是不是故意裝出來,自己都沒辦法再生氣了,這張清俊的臉配上這樣的表情,就是讓人完全氣不起來,於是她只能僵硬地轉了話題:“你喝了很多酒嘛?”
周聿“嗯”了聲,挺淡然地道:“應酬,沒辦法。”
溫昭爾聽到這話,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不要這麼看着我,”周聿道:“我說了我現在名不正言不順,你再這麼看着我,我怕,”他說着忽地傾身,附在她耳朵旁低低說了幾個字。
溫昭爾聽完渾身一激靈,忙不迭地推開他,又羞又惱地瞪他一眼,直接走了,這下真的頭都不回,周聿在後頭喊了好幾聲,沒用,完全不搭理。
周聿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越走越快的纖細背影,沒忍住低頭笑了起來,越笑越肆意,過了會才大步跟上去。
……
翌日清晨,溫昭爾是被鬧鐘叫醒的,昨晚託周聿的福,她沒失眠,但一晚上都在各種不可言說的夢境裏翻來覆去,醒過來後望着天花板,朦朦朧間意識到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麼夢,沒忍住小小地啊了聲,隨後非常羞恥地用被子蓋住頭在牀上滾了兩圈。
滾完想起今天的拍攝,又登時清醒了,忙不迭爬起牀洗漱,迅速換好衣服後出門。
因爲今天全天都是她的拍攝,這個時間點,劇組裏其他演員這會應該都在休息,走廊靜悄悄的。
溫昭爾一路都沒遇上人,誰知道,下樓梯時正正好地碰上週聿也下樓,他換了身衣服,應該是沈誠粦的衣服,黑色襯衫和西褲,襯衫的領口敞開,挺簡單的一身,倒襯得他身形乾淨利落,這會應該徹底酒醒了,一改昨晚的慵懶散漫,又恢復那副冷淡禁慾的模樣,正邊繫着袖釦邊下臺階。
兩人視線在空中碰上,溫昭爾記憶一瞬間回籠,腦子裏不知閃現出什麼畫面,臉色忽地一燙,佯裝若無其事地打招呼:“你怎麼也起這麼早?”
周聿剛開始還沒察覺她的異樣,回說:“早上有個會,得回公司,”說到一半才瞥見她那通紅的耳尖,頓了頓,有點費解:“你耳朵怎麼又紅了?”
“啊?”溫昭爾也不知道心虛還是怎麼,不太自在地捂了下耳朵,隨口道:“被蚊子咬了吧,可能。”
周聿看了她一會,也不知道信沒信,只淡淡問:“一起喫早餐?”
“不了,”溫昭爾怕被他看出點什麼端倪,義正言辭地拒絕:“你自己喫吧,我要去片場了,待會應該在那邊喫。”
周聿點點頭,倒也沒說什麼,兩人一起下樓,因爲昨晚周聿就直接把車扔校門口那了,所以兩人這會正好順路。
快走到時,周聿忽然側頭,問說:“你今天能殺青?”
溫昭爾想了想,搖頭如實道:“我也不知道,看我表現吧。”
沈誠粦對鏡頭要求挺高的,之前有次,就爲了一個雨中升旗的鏡頭整個劇組磨了好幾天,所以溫昭爾真說不準自己什麼時候殺青,雖然只有一場戲,但她要是狀態不好,很可能一天都結束不了。
周聿笑了下,拿出車鑰匙解鎖了車門,隨口道:“我明天可能要出差,去一週左右,你今天要是殺青不了,我到時候只能給你隔空慶祝慶祝了。”
溫昭爾還挺好奇:“怎麼隔空慶祝啊?”
周聿略一思忖,而後半開玩笑地說:“微信不是有那種煙花表情,到時候給你多放幾次吧。”
溫昭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