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可以不用僞裝,可以來一次當面的對峙了。
故而看着黑蚺提着刀進來的時候他並沒有驚慌的樣子,只是淡淡道:“好久不見,哈羅德。”
黑蚺微微眯眼,他們之前認識?
他可不記得自己有和蟲族來往的習慣。
奈爾看着他這般模樣驀地紅了眼睛:“你現在還要裝作不記得嗎?”
憑什麼、憑什麼他念了他那麼多年,被他折磨了那麼久,這個人卻可以這樣輕鬆!
哈羅德是殷無玄的囚籠,又何嘗不是他的桎梏?他每晚都夢到被這人生生掏出蟲核的痛苦,只是想起他的氣息就要驚恐得發抖,可憑什麼這個人卻用這樣一雙乾淨得彷彿什麼都不知道的眼睛看着他!
他對這個人做了那樣的事,他把他所有的尊嚴都剝奪了,他讓他失去了人格,失去了愛人,朋友,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可爲什麼到了最後這個人的眼睛裏,仍然沒有他的身影?
他憤怒地開口,那些委屈怨恨到了嘴邊卻突兀地轉了個彎,“你以爲你這個樣子就能讓殷無玄對你回心轉意是不是?不可能!”
他有些激動道:“是我贏了!這麼多年和他一起的是我,和他結了婚的也是我!你有什麼資格和我爭!”
黑蚺皺了皺眉,心底涌出一股煩躁之感,也因着對方口中提及了殷無玄,他罕見地沒有直接下手。
他試探道:“所以我被誣陷,被改造成獸人都是你乾的?”
“目的就是要‘搶’走殷無玄,對付我這個所謂的情敵?”黑蚺說着,眉頭愈發皺得緊了。
“是。都是我乾的,你是不是恨極了我?”奈爾笑道,竟有了一種暢快之感:“是我說的你想要猥.褻我,讓老貴族改了你的判決的是我,把你的死亡藥劑換成蘭茲改造藥劑的也是我!”
他陰騖而陰險地看着黑蚺,脣邊勾起陰惻惻的笑容,絲毫沒有人前的虛僞溫柔。
奈爾發泄一般地說了個盡興,他竭盡所能地想要用語言刺激黑蚺,滿意地看到眼前的之人眸中愈發狂烈的風暴。
他終於也因爲我有了這樣的情緒,他的眼中也終於第一次真正地有了我的身影。
奈爾心中某處地方釋然地想,似乎終於得償所願一般。他嫁給殷無玄那麼久都沒有得到的東西,這一刻他終於得償所願。
黑蚺攥緊了拿着刀的手,寒着聲音開口道:“那你可真能幹。蟲族要是都是你這種廢物該多好。”
他厭惡道:“‘和你爭’?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這麼友善,我和你永遠都是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關係。你一天不死,我寢食難安。”
奈爾抿着脣笑了,很開心的樣子:“就是這樣,我就是要你恨我,我要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讓你這般記憶深刻。”
他魔怔了一般:“恨也好,愛也好,我都要做那個獨一無二。”
黑蚺嗤笑道:“你恐怕是想多了,我恨你只不過是因爲你是蟲族,我恨你和恨別的蟲族一樣。你們都一樣的噁心骯髒。”
黑蚺現在完全明白了,淡淡道:“你也是,殷無玄也是。少把那一套放在我身上。我和你們從來不是一路人。”
奈爾怔怔地看着他,眸中盡然是癲狂,看起來又可憐又可笑:“所以即使我做了那麼多,如果我不是蟲族你也根本就不恨我。你對我永遠只有不屑,只有視而不見,是不是?”
迴應他的只有一聲冷笑。
到頭來,所有的這些不過全是他自己的自我拉扯罷了。
那個人眼裏,從來都沒有過他。
他怔然地去想,他廢了那麼多手段要嫁給殷無玄,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他一直都知道那個答案,只不過他從來都不願意去承認罷了。
而他現在知道也晚了。事實上從他作爲蟲族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們之間就毫無可能,只能不死不休。
他看着黑蚺的身形,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晚上,這個人也是這般毫不留情。
他騙他,說他愛他,就只爲了殺他。
可他真的愛上了他。
奈爾擡頭,幸而死前他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心。不過恐怕對方只覺得噁心吧。
死於你手,我不後悔。
他恍惚地想起來,他曾經聽那時還是僞裝成Alpha的哈羅德說起過,他很喜歡溫柔的人,尤其有一手好廚藝。
殷無玄極少回家,他和殷無玄的飯也大都是在食堂解決。他一個貴族少爺,堂堂的女王蜂,他苦練了那麼久的廚藝,究竟是爲了誰,他居然到了現在纔想通。
奈爾終於收起了所有的尖銳,他擡眸看着黑蚺,心中默唸告別,笑道:“你記得上報告說明我的身份,他們要是不信你就用我的蟲核證明。”
他掙扎了那麼久,總算可以安詳的閉上眼。
這個作爲最強大的蟲族出生在這個世上,明明是蟲族卻一生都在人類世界中孤獨掙扎着的,從未認清過自己的心的小實驗品,到了死亡之前終於明白了自己竭盡全力,瘋狂渴求的到底是什麼。
死前最後一句話是:“我的蟲核在心臟那裏,不要找錯了。”
雖然是新長出來的,還很小,但也夠證明身份了。
下一秒,頭顱掉落,鮮血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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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玄看着站在滿屋子血跡中的黑蚺顫聲道:“你瘋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黑蚺會瘋到殺了奈爾。即使是獵人,殺了人類也是要付出代價的,他一生都無法再做獵人。
以黑蚺的自制力,他該是有多恨奈爾,纔會做出來這種事情?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自己動手,交給軍事法庭審判纔是正確的做法。
他想起之前那個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說的話,任誰在經歷過那樣的事情都不可能還保持理智,可奈爾即使確實做了那些事情也終歸是他的妻子。
他覺得自己嗓音乾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黑蚺的情緒也顯然已經處在失控邊緣。
“你不該這麼做的。”他喉結上下滾了滾,最後也只乾巴巴地道。
他極近愧疚地發現,相比於奈爾死亡的悲傷,他似乎更在意黑蚺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