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蚺踮着腳悄悄地下了牀,一邊警戒地四處打量着。
他這才發現這個房間大得離奇,雖然在海諾說讓他回自己的牀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這個房間並非只有海諾一個人,然而在真的看到眼前的場景的時候黑蚺仍是覺得理解不了,爲什麼會有貴族讓自己的孩子住在地下室?
房間很大,很多孩子擠在一起,除了海諾的牀是獨立的,其他的孩子們的牀鋪都連在了一起,像極了集體宿舍。
寂靜的夜中,有什麼東西在爬動一般,沙沙的聲響和孩子們均勻的呼吸聲格格不入。
一片昏暗中,黑蚺看到了一個孩子似乎睜眼了片刻,他毫不遲疑地走了過去,翻身便上了那連成一片的牀鋪,動作利索而迅速。
那孩子有些睏倦的樣子,畢竟這個時候本來就是孩童入睡的時間了,他迷迷糊糊地道:“你是新來吧?趕快睡吧,晚上不睡會被大惡魔捉走的。”
什麼大惡魔?黑蚺眉毛微皺,是成人隨便哄孩童的話嗎?他謹慎地記下這個疑點。
黑蚺絲毫沒有欺負孩子的愧疚感,毫無同理心地搖了搖快要重又睡過去的孩子,問道:“我們爲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他沒多問,畢竟詢問對象只是個孩子。
那人捂着眼睛不想理他,但還是斷斷續續道:“和你一樣都是被爸爸媽媽送過來的,你只要乖乖的他們就會把你領回家了……”
黑蚺不依不撓地貼了上去,追問道:“那我們在這裏每天都要做什麼?”
那孩子終於被他纏得煩了,煩躁道:“你別再問了,你那麼不乖一會就被大惡魔抓走,就和他們一樣永遠都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話說到了最後,竟隱隱有些恐慌的意味。
那孩子說完直接將整個身體轉了過去,不再理會他。
黑蚺絲毫沒覺得愧疚,他提取着孩童話中的信息,眸色微微沉了沉。
一室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黑蚺忽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然睡過去了,終歸是孩童的身體,極易感到疲乏。
黑蚺不留聲色地打量着周圍,他估計現在應該已經是早上了,可週圍的環境仍舊昏暗,或許是因爲地下室的原因,黑蚺猜測着。
他沒接着睡下,昨天那般已然算個失誤了。
即使成了小孩子,獵人的本事卻還沒丟,黑蚺輕而易舉地從房裏溜了出去。走廊狹長幽暗,黑蚺本能地躲避着監控,下意識的行動後才發現這裏根本就沒有攝像頭。
他抿了抿脣,愈發覺得古怪起來。這可是貴族的地下室,這羣人這番作爲反倒讓人覺得這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
而且那樣的房間不止一個,這裏究竟有多少孩子?爲什麼會被關在這樣的地方?
房間的門全部都緊閉着,有些房內隱隱傳來消毒水的味道,而有些房間的味道卻極爲惡臭難聞,簡直像是屍體腐爛的臭味。
他全神貫注地搜尋着訊息,忽地鞋帶卻散開了,之前那種小孩子手法系的確實亂七八糟,散開也不奇怪。
黑蚺無奈地蹲下身去系,忽地呼吸一窒——他聽見了極輕的腳步聲。
他走路極輕,不可能是迴音,之前他一直以爲那是他的腳步聲音,可他現在都停下來了,那腳步聲卻仍未停,似乎在模仿他之前走路的頻率一般。
而這並不是黑蚺如此情態的原因。
由於光線原因,他之前一直都沒看清,此刻離牆角近了他纔看到那些刻在牆角的劃痕,那些劃痕在說——
‘救命!那些東西來了!’
‘快逃……千萬不要回頭!我們都被騙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黑蚺眸色微沉,這些字看起來並不像那些孩子能寫出來的。
不過這種地方哪來的蟲族?
他眸光鎖定了一個房間,乾脆打算進去躲躲,反正本來也要進個房間看看的。
黑蚺手法極快,很快便打開了房間的門,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而進門的一瞬間他便直接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警鈴瘋狂作響。他成爲獵人那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有東西讓他的身體這般緊張,危機感像藤曼死死地纏住他的心臟,有什麼東西像冰錐一樣刺進他的腦海,讓他的雙腿都開始發軟打顫。
他強撐着不讓自己的牙咯咯作響,瞪大了眸子去看讓他這般警惕的東西。
那居然真的是一隻蟲族!
雖然只是個蟲族的屍體,但這也足夠古怪了。
黑蚺屬於孩童的貓眼此刻瞪得滾圓,他感受一下這股撲面而來的窒息的壓迫感,這種級別的蟲族,不簡單。
他沒見過這種蟲族,記憶中所有的已知蟲族都和它對不上號。
那蟲族的屍體還新鮮着,似乎是剛死不久,卻詭異地沒有絲毫傷口。
它到底是怎麼死的?
門口傳來響動,門把微動,黑蚺來不及想更多,迅速地躲進一旁的櫃子一樣的東西中。視線昏暗,他也無法確定那是什麼。
很快,一羣人便進來了,燈光驟亮。
黑蚺被這光激得微微眯了眯眼,他這纔看清,昨天晚上扯着他飛奔的那個孩子居然也在其中!
此刻那個孩子卻早已沒了昨天晚上那般強撐着的感覺,他安靜地任着那些人對他作爲,看起來很是乖巧。
昨天還把他趕下牀的小少爺此刻這般安靜,黑蚺猜想他大約是被嚇到了。
而下一刻,黑蚺就知道原因了。
海諾臉上的那塊紗布被那些人揭了下來,不過一眼黑蚺便看清了那隻眼睛——他太過熟悉這種眼睛了。
這下他知道那個死去的蟲族是做什麼用的了。
黑蚺簡直噁心得要反胃,身體不可抑制地輕輕顫抖起來,他從沒有一刻覺得世界這般的荒謬。
他憤怒惡心得快要吐了,可那小少爺只是乖巧地睜着眼睛,異色的眸子讓他看起來像極了一隻華貴的波斯貓,似乎對自己的身體變化渾然不知一般。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背對着黑蚺操作着些什麼,黑蚺看不清他們做了什麼,只嗅到空氣中愈發濃烈的血腥味。
黑蚺聽到那些人的聲音冰冷極了,他們說着些愈發讓黑蚺憤怒起來的話:
“這個又開始惡化了,不應該啊,這次的母體可是純種的啊。”
“可能是眼睛太脆弱了?下次換肢體部位會不會好點?”
“那要是失敗不就壞死了?”
“沒事,有四個呢。”
……
這裏簡直就是地獄。
那些人圍聚在另一邊檢測着數據,議論着什麼,沒人關心那個小少爺的死活。他就一個人孤零零地呆那裏,空洞得像個木偶一般。
黑蚺聽着他們的話,只覺得身體愈發得冷了。
而就在此刻,不知怎麼的,他忽然對上了那個小少爺的眼睛。
對方顯然也是沒想到這裏還有別人,微怔過後兀地勾了勾脣角,另一隻完好的眼睛饒有興致地看着他,絲毫沒了之前麻木空洞,抑或是恐懼強撐的狀態。
他眯着眼睛微微笑着,一根手指輕輕抵着脣,黑蚺看見那人的口型是:
噓——
不要亂說話哦。
那人很快便斂去了神色,重又低垂着眸子。
一切迅速得黑蚺幾乎以爲那是個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