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宜一愣，想答又答不出來，望着窗外那背影呆呆出神。
因着禁兵先行，也沒了流寇作祟，回來比去時快了許多，不出半月，馬車就到了汴京城外。
正值清晨城門開放之際，貨商馬伕開始進出城門，一片熙熙攘攘。
“如若不是碰上沈小姐和裴大人，蘇言不會再看到汴京城。”
蘇小姐下了馬車說着就要行大禮，沈相宜急忙去扶，
“蘇小姐過言，你真不進城嗎？”
“我父聽聞我遇害，心裏也是十分焦急，我也把胡先生所猜測的寫信給他，他擔心京城確有人心存歹心，便叮囑我暫且不要露面，並派了許多家丁護衛護我去京郊莊子避避風頭。”
“這倒是個好法子。”
沈相宜喃喃道，敵暗我明，不如先按兵不動。
蘇小姐頓了下，轉向一旁的裴問安，輕輕一笑:
“裴大人，能幫蘇言一個忙嗎？”
裴問安立在原地看着她，只見她從懷裏掏出一塊玉牌：
“大人能幫我把這轉交給太子嗎？”
裴二沒接：
“蘇小姐，聖人下旨，近日太子妃要另行擇選。”
蘇小姐笑容微斂，眼神黯淡，
“大人誤會了，這是太子冊封時贈予我的，蘇言只想物歸原主。”
她說着把東西遞給裴問安，猛然轉過身去，快走幾步，卻只聽他沒什麼起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春雨舊約冬雪後，時卻不待人，蘇小姐，有些事，還是忘了吧
蘇小姐身影停了下，沒有回身，
“蘇言明瞭，夢也該醒了，多謝裴大人提醒。”
沈相宜自始至終沒有吭聲，她看着蘇小姐一瘸一拐的被人摻扶上車。
再回頭偷瞄兩眼裴二手裏的玉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蘇小姐不知道，要不是馬麗蘇橫空出世，太子還真沒變心。
“走吧”
兩人坐上車，沈相宜卻一反平日話癆，一句都沒說，沉默良久，
“裴大人。”
裴二擡眼看向她：
“嗯？”
“你喜歡過什麼人嗎？”
車軲轆晃晃悠悠的，裴二眉梢微挑，藉着燭火打量她身影：
“姑娘說得喜歡是怎麼樣的？你若說得是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
嚯，這裴問安都是什麼虎狼之詞。
“裴大人，我說得不是風月場，就是……是……。”
沈相宜一時語塞，正巧起起車簾，馬車旁經過輛驢子拉的板車，車上堆滿菜筐。
男子趕車，女子坐在板子車後面。
路途中間，男子出了汗，女子就探身給男子擦擦臉，男子笑笑，叮囑她坐穩當些，再一起頂着日頭趕路。
尋常人家的夫婦守着一份平淡的歲月，平庸安然，一輩子很快就過去。
裴二順着她目光望去，看到那兩人一舉一動，微微垂下眼，若有所思。
兩人交談間，車子進了城門，一路穿過市井，隱隱能聽到車外的人聲鼎沸。
她終於又是回到了汴京城。
車伕把車停在了背巷街口，裴二道，
“我派杜吏換車送你回去，長公主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你家裏人斷不會發現什麼。”
“好，那就告辭了。”
沈相宜聽完點點頭，她只慶幸自己活着回來，裴二說什麼，她乖乖照做就是了。
就這麼想着剛站起身來，手腕卻被一個力道抓住，向後一扯，一陣天暈地轉。
她便鼻尖撲滿了他衣服上的香，一個人影壓在頭頂，
“姑娘就這麼走了，就沒什麼……要同裴某說的？”
他離她那麼近，近到鼻尖的呼吸纏繞。
偏那人還撩撥她，那平日烹茶作詩的修長手指順着胳膊一寸寸向上，直到碰到脖子，臉側，眉眼，脣間，起初是輕輕地觸碰，再後來便是流連忘返。
終於她舉起胳膊搭上眼皮，臉上滾燙，脣間露出一聲細嘆，
“裴大人，你別這麼看着我。你若是想問命途，且大可放心，只要避開那江應憐，大人前程似錦,鵬程萬里。”
“姑娘誤會。”一隻手輕輕拉開她的掌心，溫言道，“裴某現在不多看兩眼，怕是姑娘走了就不回頭了。”
“誰，誰走了就不回頭了。”
沈相宜舌頭有些打絆。
“姑娘剛剛就是，連某都沒看一眼，裴某自認這張臉倒也能看，怎麼倒了姑娘這裏反被嫌棄了？將來怕是不見個半月，姑娘就能把某忘得一乾二淨。”
低低絮絮地話在耳邊盤繞，她幾乎沉溺在這瑞腦香裏，他撐在她上方，青絲微垂，眉目如畫中人。
那脣一張一翕，心中有股熱氣盤踞。
沈相宜一股膽氣衝上心頭，這裴二就是欺負她面子薄。
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將脣印上去。
作爲一個炮灰女配，沈相宜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能強吻了書裏的最強反派，一個將來權傾朝野的男人。
那是什麼滋味呢？
倒是不壞。
比起裴二往日的拒人千里，那脣意外的軟香，呼吸相接，只是沒什麼纏綿繾綣，她前世今生頭一次吻別人，動作僵硬地跟個木頭一樣，等回過神來，手心都佈滿了汗。
親完後，只見裴二徹底怔了神，眉頭微蹙，愣愣盯着她。
趁着這恍神功夫，她腦袋也彷彿被冷風吹醒，臉上一片火燒火燎，狠勁推了一把裴二，連滾帶爬地下馬車。
走在大街上，四周聲音都像是在身外漂浮，她又小跑了兩步，任由心跳由急促到平穩，才聽到那身邊的喧囂又入了耳裏。
“姑娘，怎麼了？”
趕車的杜吏見她魂不守舍地跑來，眉頭緊皺，警覺地看向她身後，可身後除了裴大人的車，也沒什麼異常之處，眼神不禁有些不解。
“沒，沒，走吧，去沈府。”
沈相宜爬上了車，掀開車簾一角，偷見那對面馬車換了個方向，直直駛向番街的另一邊。
夭壽了！
她把裴二親了？！
沈相宜兩隻手抓着衣角，纏緊又放開，突地一個錦囊從懷裏掉了出來，落在裙邊，袋口微松，從裏面露出些玉色的邊角。
她拾起，將那袋中的東西倒在手心。
赫然是蘇小姐要裴二交給太子那塊玉牌，再仔細一看，玉牌下還壓着一塊淡綠的如意雲紋佩，下刻着一個安字。
沈相宜張大了瞳孔，這必是剛纔她與裴二糾纏時，他身上掉的東西。
她哆嗦着聲音道，
“杜吏。”
“小姐有何吩咐。”
“那個，能幫我轉交個東西給你家大人嗎？”
“這……小的因聽大人吩咐，送完小姐，還要趕着出城辦事，時間緊急，並不回裴府。小姐要送什麼東西？若是貴重東西，還是由小姐親自交給裴大人更爲穩妥。”
沈相宜聽到這裏，眼前發黑，堪堪扶住窗柩才穩住身子。
“沒，也沒什麼。”
沈相宜帶着哭腔道。
這下完了，她不緊強吻了裴二，還順走了裴二的東西，好容易在裴二面前刷了個臉熟，這下怕是不能好了。
裴二會不會對她進行打擊報復？會不會因爲她玷污了他的清白對她殺人滅口？
“小姐，你，你……”
沈相宜泫然欲泣，揮揮拍子，
“不用管我，我，我是許久未歸家，一到大門口就喜極而泣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