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豢顯然在海邊站了比預想中更長的時間,長到三隊的人已經把十四歲的新生嚮導處置完畢,年紀最小的護衛特意爬到山崖頂詢問江豢是否需要搭便車,和三隊的人一同回城。

    江豢雖然很感激三隊護衛的體貼,不過還是婉言謝絕了回城的邀請,再次將目光投向一望無際的大海,任憑思緒隨着洶涌的波濤而起伏。

    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來電顯示的上的時候江豢還有點恍惚,有種自己給自己打電話的既視感,然後他纔想到哦對,風滿袖強迫兩個人交換了手機,給他打電話的是風滿袖。

    “回組裏,有進展,抓了個黑暗嚮導。”風滿袖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來。

    沒給他留回話的時間,風滿袖說完立刻掛了電話,留腦子還沒轉過彎的江豢一個人在大海的濤聲中悵然若失。

    他一個人站在回憶的這頭,過去的江豢和風滿袖站在回憶的那頭,過去的風滿袖走到今天變成了現在的風滿袖,在幾秒鐘之前掛掉他的電話,對他的繁雜心思一無所知。

    手機噹啷一聲響,江豢沒管,放任自己在回憶中最後沉浸了十秒鐘,一二三,一直數到十,江豢猛地睜開眼,跑向停車場。

    在路途上他點開手機看了眼——上面是風滿袖發來的短信,只有一個網址,像釣魚網站。

    反正是風滿袖的手機,就算中了病毒也無所謂,江豢點進去看,發現鏈接裏是個高贊回答,花了三千字詳細論述多愁善感的壞處。

    江豢:“……”

    風滿袖纔不是一無所知,風滿袖什麼都知道,風滿袖總會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江豢回到組裏的時候天剛擦黑,組裏全員到齊。

    張慕陽最先注意到風塵僕僕的江豢上樓,眼前一亮,立刻湊到他面前道:“哥你終於可回來了,不過不是說咱們手頭這任務四組接手了嗎?咱們還跟嗎?”

    江豢下意識擡頭看了眼顯示屏,上面只有他剛纔跟的那個支援任務,後面寫着已完成,除此之外乾乾淨淨,沒有瘋女人任務的痕跡。

    “跟,”江豢隨口回了一句,“現在是什麼情況?”

    說完話他才注意到風滿袖居然也乖乖在辦公室裏,這人自帶隔離氣場,沒人願意跟他接近,以至於江豢第一眼居然沒看到。

    “不知道啊,哥,這不是等你發話呢嗎。”張慕陽答,但江豢完全沒聽到,他注意力正集中在風滿袖身上。

    風滿袖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有點萎靡,辦公室環境對於哨兵而言有有些簡陋,沒有白噪音室給這人住,江豢立馬給風滿袖樹立起屏障,風滿袖繃緊的肩膀這才放鬆些許。

    等等,有什麼不太對。

    風滿袖的精神力相當紊亂,至少比他倆回醫院見瘋女人那會兒亂得多,他看不到的精神圖景也頗有點千瘡百孔的意味,身上滿是陌生嚮導的精神力殘留。

    屏障不會在哨兵身上留下這種程度的精神力,所以風滿袖要麼是趁着他出任務的時間找了個姦夫亂搞,要麼是和某個嚮導打了一架。

    聯繫上風滿袖電話裏說的那句‘抓了個黑暗嚮導’,顯然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江豢示意張慕陽稍等,然後踢了下風滿袖的椅子腿。

    “什麼情況?”他又問了一遍。

    風滿袖一手不自在地捂着腹部,挺直身體道:“是黑暗嚮導投案自首,至少你報告上可以這麼寫,他應該不會拒絕。剩下的你自己去問吧,現在的他應該是無害的。”

    江豢心說我問的是你什麼情況,明明這案子被已經被四組接手了,你卻一身傷的回來,還給我帶了個可能與任務有關的黑暗嚮導丟進審訊室。不過眼下外人太多,他不打算這時候找風滿袖刨根問底,只得點點頭,示意全員就位,他要進去審一下帶回來的人。

    順便抽了袋哨兵專用的營養安慰劑丟給風滿袖,這人一看就沒喫飯。

    江豢推開審訊室的門,又一秒關上了。

    “都出去。”他對張慕陽和其他人說。

    張慕陽不解:“可是——”

    “沒有可是,都出去,記得準備防污染噴霧。”

    審訊室裏坐了個眼神狂亂的中年嚮導,精神力亂竄,精神體已經變成了一灘爛泥,污染程度極深,顯然即將在短時間內永遠地迷失在自己的精神圖景裏。

    這種程度的污染無論是對哨向還是對普通人而言都十分危險,像見血封喉的毒藥,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這人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操控,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江豢用精神力屏障裹住自己,走進房間。

    中年嚮導一見到江豢就撲通一聲跪下了,哀求道:“讓我死,小兄弟,你是管理者嗎?我有罪,我認罪,我不想迷失在精神圖景裏,你讓我死個痛快吧?”

    “我沒權利對你下達判決,”江豢坐進黑暗嚮導對面的椅子裏,揚了揚眉毛,“不過我也許能跟有這個權利的人說上幾句話,這取決於你能告訴我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江豢其實心裏沒多少底氣,他現在已知的只有風滿袖跟他說的一句‘有進展’,不過扮豬喫老虎這事兒不難幹,江豢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背脊故作輕鬆地倚在椅背上,翹起腳,雙手交扣。

    “我什麼都說,真的,我什麼都說,”中年嚮導顯然已經憋了許久,搓了把臉,疲憊道,“我叫葉杉。”

    葉杉原本只是個普通的b級嚮導,早些年因爲手頭臨時缺錢,葉杉參與了某項藥物實驗研究。

    這種非法的藥物實驗沒有任何安全性,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葉杉在某次當試藥員的實驗中進了實驗組,好巧不巧成爲了一名黑暗嚮導。

    黑暗嚮導不分等級,遊離於哨向體系範圍外,理應是一種殺手鐗般的存在,被最頂尖的人所管控。但像葉杉這種人工轉化而成的黑暗嚮導,則有很大可能落得被活體解剖或無害化處理的下場,葉杉怕了,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只在琅市不爲人知的黑市遊走。

    “……我需要錢以維持生活,”葉杉艱難地說,“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我知道它可能不太好,可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給他這份工作的上司從未在葉杉前露過臉,二人只在網上進行工作交接,那人顯然知道葉杉隱藏的黑暗哨兵身份,命令他去接手一批昏迷的女人。

    葉杉一開始以爲自己的工作是販賣人口——這並不是黑市上最噁心的工作——他沒什麼道德準則,只要能搞到錢讓他做什麼都行,葉杉依言看管這批昏迷的女人,定期用黑暗嚮導的精神力給女人們洗腦,讓她們失去逃離的念頭。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