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豢一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可風滿袖沒給他反悔的機會,一掃剛纔委屈的模樣,下車鎖車一氣呵成,站在單元門前躍躍欲試。

    其實風滿袖的反應還挺讓他驚訝——江豢的個人住址不是祕密,掛在組裏的內部界面上,動動手指就能找到,所以他纔會沒對風滿袖把他送回家這件事表露出任何驚奇——以風滿袖這人旺盛的好奇心,江豢還以爲他早就進去過了。

    “……你從沒偷偷來過我家?”江豢露出個驚奇的表情。

    風滿袖顯然對江豢的這句話相當不滿意,癟癟嘴道:“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隨隨隨便闖進別人家門的變態嗎?”

    想到他們兩個平日裏溜門撬鎖乾的那些事兒,江豢一下子就笑了,風滿袖這話真有說服力。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江豢也沒打算藏着掖着,唯獨開門的時候手有點抖。

    他家裏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只是在當年佈置房間的時候,他沒想過這屋子有朝一日還能被風滿袖看到。

    ——房間巨大而又空蕩,牆上貼着充滿藝術感的巨大掛畫,雙人牀擠在角落,牀邊擺着把沾滿各色油漆的椅子,懶人沙發貼牆,亂七八糟的畫作堆在牆角,牀邊不遠處的櫃子上擺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小東西,而角落裏則擺着個陳舊的鋼琴,蓋着一層布,上面落着一層不薄的灰,昭示着江豢幾乎從未碰過它一次。

    ——江豢的家佈置得和風滿袖過去的精神圖景幾乎一模一樣。

    一個理想的家應該是什麼模樣?

    足夠寬敞的活動環境,足夠溫馨的家居裝潢,足夠便捷的家電擺放。

    有的人喜歡單身生活,有的人喜歡伴侶共住,有的人喜歡四世同堂。

    而在江豢的心目中,風滿袖的精神圖景就是他最理想的、最符合教科書上對於‘家’的定義的那副模樣。

    屋子裏是黑的,沒開燈,但他身後的風滿袖不是一般人,哨兵的夜視能力極爲優越,他藏在心底裏的小心思在那人眼裏一覽無餘。

    江豢指尖冰冷,還有點抖,給風滿袖看自己的家就像把靈魂從裏到外翻了個面,江豢摸索着腳凳坐下,他沒法再站下去了。

    “如果我是你,我會把嘴閉的嚴嚴實實。”他用盡力氣說出這句話。

    令江豢意外的是,風滿袖居然真的垂下目光,眼看着地面,做出一副讓步的姿態:“我什麼都不會說。”

    剛到琅市找中介租房時,江豢一眼看中了這間常年租不出去的公寓。

    租不出去的原因是它的構造實在太特別了,沒有獨立的臥室和廚房,只是個方方正正的寬敞客廳。

    江豢拒絕了張慕陽的合租請求,更沒聽從張慕陽的租房建議,而是直接把這裏租了下來,然後開始親手改造。

    現實世界沒有隨着心情肆意變幻的牆壁,那就買五光十色的牆紙貼上,再掛上充滿藝術氣息的掛畫;現實世界沒有能隨意改變大小的牀鋪,那就換上柔軟如棉花糖的牀墊,再堆幾個毛茸茸的抱枕;現實世界沒有天馬行空形狀奇妙的未知物體,那就買幾個置物臺,淘一些小衆擺件放上去。

    說到底,用現實世界存在的東西還原精神圖景還是有點難的,江豢只能還原表面,很難觸碰到精髓。

    不過也足夠了,他復刻了曾經被他稱爲家的地方。

    風滿袖一直傻站在原地,像個雕像,江豢也不理他,換鞋開燈,拆了個能量餅乾叼着,徑自進浴室打理自己。

    今天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雜了,江豢擰開花灑,任憑水珠劃過臉頰。

    風滿袖總有這種把事情變複雜的本事,讓一天長得像一輩子。

    有本事讓他有種在遇到風滿袖之前從未活過的錯覺。

    江豢出來的時候風滿袖已經不在玄關站着了,他腦袋上頂個毛巾四處找人,最後在陽臺上找到了蹲在角落裏的風滿袖,手裏拈着一小截萎蔫的植物根莖,半張臉藏在夜色裏,晦暗不明。

    “你在這裏做什麼?”江豢問。

    “我看到了這個。”風滿袖輕聲說。

    江豢哦了聲,擦了把頭髮:“我買的時候還是開的,也不知道爲什麼越養越蔫,扔那裏吧,別管了。”

    風滿袖擡起頭看着江豢,藉着一點月光,他終於看清了風滿袖的表情,帶着點執拗,像個小孩子。

    風滿袖說:“我認識它,它是黑雪姬。”

    江豢剛搬過來的時候買了好幾盆蘭花,買的時候還是盛開的狀態,現在就只剩下蔫巴巴半死不活的莖幹,沒有花朵,也不知道風滿袖是從哪個地方推斷的原本花色。

    江豢聳了聳肩:“你想讓我誇你學識淵博?”

    “不,”風滿袖站起身,逼近了一步,漆黑的眼睛沐浴着夜色,“我想說的是,原來你還記得。”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初春。

    想從塔裏畢業其實很容易,只需要修滿所有必修課程,湊夠學分,再在畢業演練上拿到前百分之六十的成績。

    江豢學分早就修夠了,問題一直出在畢業演練上,他一直不爭不搶,只等最後分配,以至於分配給他的哨兵多半能力堪憂,沒法帶他拿到好成績。

    不過今年不一樣了,今年他有風滿袖。

    畢業演練有老校長親自跟着,風滿袖試了半天也沒偷到任何額外的交通工具,只能跟在江豢身邊不停地鬧脾氣。

    “毫無意義!這種強制性的演練毫無意義!真應該讓一拍腦子想出這種演練的人親自參與一次!”

    江豢一邊安撫風滿袖一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前面老師年年相仿的演講,強調野外生存訓練的必要性。

    哨向的分配是隨機抽籤,不過那時候他們已然成功精神結合,所謂的封閉式盲抽在他們二人之間毫無阻隔,就像在互相打視頻電話,都不需要江豢努力,風滿袖隨便使了點小手段酒吧兩個人分在了一起。

    演練場內有無數加分道具,他們兩個在野外轉了一整天,風滿袖不但摸到了大部分的加分道具,還從不知道哪裏搞來了睡袋等野外露營用品。

    要是放在以前,江豢肯定不適應這種在外過夜的生活,但自從和風滿袖搞在一起後,江豢就已經不在乎外界的東西了,風滿袖心野歸心野,好歹也是大戶人家的二少爺,只要跟着二少爺混,江豢從不用擔心這人在喫穿用度上虧待自己。

    s級哨兵狀態全開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江豢一點都不擔心二人晚上會被其他人或野獸偷襲,風滿袖只交給他一個任務,那就是找一片足夠舒服的空地容二人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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