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豢在走廊裏找到雙手抱胸的風滿袖。

    哨兵與嚮導不需要視覺也能迅速確認彼此,江豢的精神力自然而然地涌過去,給風滿袖樹立屏障,還順帶分神給風滿袖梳理生機勃勃的精神圖景。

    風滿袖偏過頭,不帶什麼感情地看了眼江豢身後的張慕陽,又對玻璃牆裏面躺在病牀上的男人揚了揚下巴。

    “你還有七分鐘。”風滿袖說。

    江豢看了眼病牀上痛苦地皺着眉的中年哨兵。

    這人他不認識,是個b級哨兵,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之前的s級任務資料庫上,江豢都沒見過這名女性的臉。

    他給風滿袖拋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風滿袖卻不看他,只把手機屏幕給他看,上面是個倒計時,還有六分四十三秒。

    張慕陽天天跟在江豢身邊混,江豢又是那種很坦蕩的人,張慕陽當然分辨得出風滿袖手裏的手機是屬於他江哥的,不由得眯起眼睛,內心好一陣翻涌。

    走在前面的江豢什麼都沒注意到,只推門進病房,掏工作證。

    “您好,我叫江豢,二組組長。”江豢公事公辦,向病人展示自己的工作證,然後拿起病牀尾的資料夾看了眼,“濮榮是吧?”

    資料夾中這名濮榮的主訴是頭痛惡心嘔吐一週,哨向部分的診斷寫着受到黑暗嚮導的嚮導素污染。

    江豢雖然不是醫生,但也有基本的判斷力,除非現在天塌了,否則這名濮榮的殘餘壽命絕對不止七分鐘時間。

    “……您好,”中年女人顯然正醒着,聞言深深嘆了口氣,拇指中指按着太陽穴,疲憊地睜開眼,“你們也辛苦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江豢心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風滿袖非要把我叫過來,我也很茫然啊。

    不過不能表現出來,不然就太不專業了,江豢只能硬着頭皮問:“我看您的入院時間是今天早上,但頭痛已經持續了一週,怎麼拖到現在纔過來?”

    濮陽啊了聲:“因爲是老毛病了。這回的頭疼挺突然的,我以爲能和以前一樣,捱過去就好了,沒想到居然越來越重。您是嚮導您也知道,咱們喫普通人用的止疼片沒用,只能買那種含人工合成嚮導素的止疼片喫。我喫完了一整盒還是不見好,又實在有點挨不住了,所以這才住的院。”

    老毛病。江豢敏銳地眯起眼。

    江豢不得不承認,他在這名中年女性哨兵身上看到了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指的不是濮陽的外表或說話習慣,而是哨兵的表現和行爲——濮陽拇指與中指大力按着太陽穴,臉色蒼白,病牀腳的主訴上也寫着頭痛與嘔吐。

    他曾無數次在風滿袖身上見過一模一樣症狀,無論是之前在塔裏的時候,還是在重逢之後。

    江豢瞥了眼玻璃窗外的風滿袖,那人現在的臉色已經比重逢時好多了,緊抿的薄脣不再紙般白,而是染上了少許血色。

    被他啃咬的時候甚至會變成一種很艷麗的粉紅色……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若無其事地問:“你說這是老毛病了,是哨兵的老毛病?”

    “是哨兵速凍的老毛病,江組長。”濮榮答。

    在四十年前的塔裏,老校長曾在少年班告訴過年幼的江豢,說哨向是天賜的禮物,是人類進化的福音。

    然而進化必然伴隨着代價,哨兵的進化是超強的五感。

    代價是永遠過強的刺激。

    江豢也參與過速凍,他凍了二十八年,出來的時候除了感覺有點山中不知歲月改外,速凍本身幾乎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可他畢竟是嚮導,而嚮導的身體結構和哨兵完全不同,在此之前江豢從未思考過速凍會對哨兵造成的影響。

    爲哨兵樹立屏障是嚮導的基本禮節,在重逢的那天,風滿袖明明狀態糟糕得要命,卻還是拒絕了他的精神力。

    而在前一夜,風滿袖乖乖讓他進那廢墟般的精神圖景。

    在哨向瀕臨滅絕的今天,年輕的嚮導有很多,基本都是速凍又解凍而活下來的人,但年輕的哨兵寥寥無幾,特別是頂級哨兵,他們大多沒能扛過速凍的後遺症。

    濮榮的存在就像最後一塊拼圖,江豢終於後知後覺地看清了全景:因爲存活率很低,所以a級以上哨兵理論上根本不該參與速凍。

    病房外突然變得嘈雜,江豢直起身體,聽到外面張慕陽正大聲跟誰理論着什麼。

    玻璃窗外風滿袖已經不在走廊裏了,屏障倒是沒斷,按位置判斷應該正在停車場。

    “怎麼了?”江豢推開病房門問。

    他本意是想跟小孩說醫院走廊要保持安靜怎麼這麼吵,結果一探頭就看到四組那名小個子組員。

    行,懂了,江豢低頭看錶,十點四十八。

    風滿袖掐的那個表不是病人的死亡時間,而是四組的接手時間,基本精確到分。

    ……

    江豢晚上下班的時候風滿袖正在門口等他。

    這人上班消極曠工,下班積極接人。

    風滿袖一見道江豢就笑了,是江豢最喜歡的那種討人喜歡的笑容,專注地望着他,左臉頰上露出淺淺的一枚酒窩,紳士地爲他打開車門。

    江豢本想端着二組組長的身份批評一下曠工的組員,不過在見到這幅表情後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被男人獻寶似的拱上車。

    白天江豢沒找到機會和風滿袖聊聊濮榮的事情,現在顯然是個好機會。

    “我用權限查了一下濮榮的資料,沒有前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哨兵,有穩定的伴侶,”江豢說,“但我沒看出她和我們之前接手過的任務有什麼關係。”

    風滿袖顯然也想着同一件事,聞言好看的眉毛微擰:“當然有聯繫!你明明看了她的牀尾卡,你到底看了什麼?”

    江豢呃了聲:“看了她的主訴和診斷?”

    “完全錯誤!”風滿袖大聲說,“你應該看她的入院日期和她的現住址!”

    江豢認真思索了一下,很好,這兩條內容在他的記憶裏完全空白。

    不過沒關係,他相信就算自己不記得,風滿袖肯定記得,他現在只需要給這人一點小小的恭維。

    “你知道我沒有你那麼聰明的腦子,對吧,不然我們二組怎麼這麼需要你的幫助呢?”江豢誠懇地問。

    擁有聰明腦子的風滿袖完全沒聽到江豢內心罵孃的聲音,哼了聲,昂起那顆高傲的頭顱,以一副‘告訴你是我大發慈悲’的姿態開口。

    “濮榮id卡上的地址雖然不在琅市,不過她的近住址寫的是卻是和逢源倉庫只有一街之隔的盛華小區。在我們找到逢源倉庫那個藏人的地下室後,黑暗嚮導葉杉便應聘了盛華小區的保安職位,混進盛華小區的物業團體,試圖躲避我的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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