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枕星河 >第29章 chapter29
    在程燃試鏡季修白的當天,霍江私下就和簡宜評價過他:身上銳感太重,沒有季修白的內斂柔軟。

    當時程燃的表現無可挑剔,簡宜沒將霍江的話放在心上。

    演員和角色,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程燃和季修白的性格截然相反,卻能把季修白演得鮮活,這就說明他的演技足以過關。

    直到今天這一場戲,程燃連拍幾條沒過,簡宜終於發現他的問題。

    他在演戲過程中的表現,就像一個只會套公式解題的學生。不同類型的戲,他知道該怎麼演,也能演好。

    一旦碰到相似但細微處不同的戲,他就只會套公式,刻板地演,少了那份靈活變通。

    直白地說,他就是在演戲。

    而不是用自己的方式,把自己融進角色裏,去創造鮮活的人物出來。

    他很清醒地明白,自己不是季修白。

    哪怕季修白這個角色,已經被他演活。

    因此當聽到程燃問出什麼叫無聲的溫柔時,簡宜絲毫不覺得意外。

    只是他這突兀地插話進來,先前談論的話題戛然而止。

    袁新翰和程初都識趣地離開。

    鬱小谷仍舊挨在簡宜邊上,坐着沒動。

    程燃問的這一場戲,是和她的對手戲。她也想聽聽簡宜的意見。

    簡宜接過程燃手中的劇本,語氣鬆散地問他:“這場季修白輔導韓笑英語的戲和前面那幾場同樣是輔導韓笑功課的戲,區別在哪裏,你明白嗎?”

    程燃當然是不明白的。

    要是明白了,他也不會拍了好幾條都沒過。

    但簡宜問出口,他還是認真地思考起來。

    幾秒鐘後,他沉吟着吐出一個答案:“區別在於輔導的是英語?前面幾場都是輔導數學。”

    饒是簡宜已有心理準備,也還是被他這個答案給噎了一下。

    “這場戲,是在天台那場表白戲之後。”她神色和語氣都難得露出一些無奈。

    這幾分無奈,夾雜着一聲輕軟的嘆息,聽着很容易給人是縱容寵溺的錯覺。

    程燃沉溺幾秒,纔回過神。

    他點頭,“我明白了。”

    天台告白之後,季修白和韓笑的關係,是心照不宣的曖昧。

    再單獨相處時,季修白麪對韓笑,自然而然就多了幾分情愫。

    這份情愫,按照季修白的性格,是不可能主動宣於口的。

    只能藏在看似平常的一言一行中。

    比如叫韓笑的名字時,咬字會輕柔一些,又或者是把書遞給韓笑時,季修白會貼心地擺正位置,翻到要看的那一頁。

    簡宜在劇本上批註那一句無聲的溫柔,足夠貼切。

    是他愚鈍,沒看懂。

    “真明白了?”簡宜挑眉。

    程燃笑了聲,眼中自信張揚:“等會你看我表現。”

    “行。”簡宜將劇本塞給他,“我等着。”

    邊上的鬱小谷還懵懵懂懂,程燃卷着劇本已經去找霍江,準備重來這場戲。

    等一切準備就緒,場記打板,鬱小谷重新坐到教室靠窗的課桌上,捧着一本英語練習冊,悄悄擡眸看向對面的程燃。

    程燃,或者說是季修白,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但明顯和往常不一樣了。

    至於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落進來,照在鬱小谷臉上,一雙汪亮的眼睛裝着碎光,正呆呆看着程燃。

    她明顯是在走神了。

    連臺詞都忘了說。

    坐在監視器前的霍江皺起眉,正要叫停,卻見畫面裏的程燃忽然擡起頭,朝鬱小穀道:“哪道題不會寫?”

    程燃眉眼斂着,看起來神情很淡,但說話時脣邊卻是浮起了一絲淺淡帶着無奈又有些縱容的笑意。

    這抹笑意轉瞬即逝,卻被攝像捕捉進了鏡頭裏。

    霍江將到嘴邊喊停的話吞回肚裏,繼續看着監視器。

    鬱小谷回過神,把英語練習冊往程燃面前一推,用筆頭戳了戳冊子上的一道閱讀填空題,小聲而又不好意思地說:“這題。”

    程燃看了幾秒,從旁邊抽過一張稿紙,邊說邊寫:“你先把這句話的意思翻譯過來……”

    鬱小谷歪頭聽着,不自覺往他那邊湊過去。

    程燃很輕微地停頓一下,目光不着痕跡地掠過鬱小谷的臉,隨後垂眼若無其事地繼續。

    直到一道題講完,他將練習冊推回鬱小谷面前,輕聲道:“以後記得每天睡前閱讀英語短文,有助於提升語感。”

    “啊——”鬱小谷雙手捧着臉,頭倒在課桌上,唉聲嘆氣:“我最討厭讀英語短文。”

    戲到這裏,就結束了。

    霍江正要喊過,又見程燃拿起自己的卷子往鬱小谷頭上輕輕一敲:“我也讀。到時候——”

    他頓了頓,用輕描淡寫地語氣說:“一起。”

    夕陽落山,那最後一抹餘暉從鬱小谷臉上轉到了程燃身上。

    身穿白襯衫的少年,逆着光,臉藏在陰影中,神色很淡。但一雙看過來的眼眸,卻明亮、深邃、堅定。

    鬱小谷倏然愣住。

    程燃將卷子收進書包,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眼中隱約浮現一縷笑意:“又發什麼呆,該回家了。”

    鬱小谷回過神,低頭整理書包,脣角卻禁不住上揚,耳尖悄悄紅了。

    “停。”霍江站起身,看向程燃的目光有些複雜。

    這場戲,程燃處理得很細膩。

    哪個女孩在青春年少時,不妄想有一個乾淨明朗的少年對自己溫聲細語與衆不同。

    一場很日常的戲,硬生生被他演出了校園偶像劇的氛圍。

    媽的,連他看了都忍不住少女心動。

    “這條過了。”霍江抹把臉,轉頭對鬱小谷說:“回頭你好好謝程燃,他給你救了幾次場。”

    鬱小谷捏着衣角,巴掌大的臉臊得通紅。

    霍江沒再理她,朝衆人喊:“行了,收工!”

    程燃走到簡宜身邊,問了句:“簡老師,我剛纔的表現怎麼樣?”

    他已經出了戲,神色鬆弛,眉眼向上揚起,脣角銜着自信而又篤定的笑意。

    “比我預料的好。”簡宜並不吝嗇誇讚。

    當初是她看岔眼了,程燃在表演上,是有一定天賦的。

    想起程燃四年前那場糟糕至極的試鏡,簡宜心裏浮起了一絲疑惑,問道:“你不是個會怯場的人,當初你試鏡《弒神》男一號時,爲什麼會緊張到連臺詞都說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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