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檯前一個脖子上搭着藍灰色毛巾,身着白色布衣的中年男人看見雪瑩回來,一嗓子吼了過來,
“你這死丫頭,給你一柱香的時間買藥材,你給我弄了這麼久,是不是又跑到哪兒偷懶去了?趕快乾活去!”
雪瑩小聲地應了一聲,有些尷尬地看了看秦虎陽,轉身默默進了後面的小廚房。
男人打量了秦虎陽一番,馬上從櫃檯前走了出來,弓着腰一臉獻媚的招呼他
“這位爺,您能光臨小店真是我的榮幸!您請這邊兒坐!”
秦虎陽看都沒看他一眼,眸子裏依舊冷若冰霜。
那男人倒也不介意,將秦虎陽引至一個靠窗的位置,拿着頸上的那條藍灰色的舊毛巾往木椅上使勁兒拍了拍,又來回擦了一遍,才示意秦虎陽上座。
待他坐下後,男人又開始介紹他店裏的喫食,
“這位爺,小店裏有上好的春魚面,相思面,半城煙雪,龍津面,不知爺想喫哪一種啊?”
“半城煙雪,一壺酒。”
“好嘞!您請稍等!”
秦虎陽頭一次聽說這些奇怪的面的名字,半城煙雪,他到是很好奇這究竟是一碗怎樣的面。
秦虎陽突然注意到,坐在他斜對面的那個人有些眼熟,仔細一看,是陸少雲。
同時,陸少雲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他輕輕一笑,端着手中的面走到了秦虎陽那桌,坐到了他對面。
秦虎陽對此有些意外,陸少雲笑道
“虎陽兄也喜歡這麼晚來喫東西啊!”
秦虎陽只輕輕“嗯”了一聲,便算是迴應了。
可陸少雲還是高興的,雖然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蝶族世代的宿敵,可他,也是陸少雲年少時相知的好兄弟,雖然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才變得現在這般冷冽而孤傲,但他相信,自從年少時在忘川花海相遇,他們的羈絆,一直都在心靈深處。
不過,自從上次在忘川花海邈玉蘿使用靈術讓他們憶起了年少之事,秦虎陽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似初見時那般冰冷了!
因此,陸少雲更加確信,哪份情義,他到底還是在乎的。
片刻之後,雪瑩端着一個木製托盤從小廚房出來,一股濃郁的香味便撲鼻而來,她把面和一個裝着酒的小陶瓶輕輕放到秦虎陽面前,
“少俠,您的面做好了,請慢用!”
在低頭的那一剎那,她忽然看了眼坐在秦虎陽對面的陸少雲,心中有些疑惑,這位公子她似乎也像在哪見過。
當陸少雲朝她淡淡一笑時,她才記起來,這不是剛纔那個半路上撞到的少年嗎?!
他們既然坐在一起,說不定還認識呢!
雪瑩對陸少雲的印象很好,雖然當時太黑沒看清他的樣貌,但他那純淨溫和的聲音卻刻在了她的心裏。
這一線黑的人大多都蠻橫無理,在這裏的這些年,她沒少受白眼呵責,所以突然遇到一位如此溫和的少年,縱使只是一句簡單的關心,她也倍感溫暖。
雪瑩剛想說什麼,男人的呵責又從櫃檯傳來,
“阿瑩,發什麼愣呢?快給我幹活去!還想不想喫飯了你?”
雪瑩步子有些不穩地朝後面廚房走去,旁邊的的小屋子卻走出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五六歲的模樣,身上一件破舊的咖啡色的肥大短袖,小臉上也幾乎沒什麼肉,十分瘦弱,他瑤瑤晃晃的走到雪瑩身旁,拉了拉她的手,一雙無助的眼神望着她,
“姐姐,我好餓,我想喫東西!”
雪瑩蹲下身子揉了揉小男孩的臉蛋,柔聲安慰道“阿生,不怕,馬上就能喫飯了!要乖哦!”
“喫飯?趕緊給我幹活去!還想喫飯,一天天好喫懶做的,我養着你們姐弟倆算是虧大了!趕緊給我幹活去!”
雪瑩嘆了口氣,無奈地瑤瑤頭,心裏的委屈再一次涌了上來。
六年前,母親剛生下弟弟不久,父親卻因上山採藥跌落懸崖連屍體都沒有找找到,她們的天,塌了。
剩下她和母親還有弟弟相依爲命,母親本就體弱,後來身染重病,才只有八歲的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上山挖野菜,撿拾稻田裏掉落的穀穗兒才能勉強熬了一鍋粥,這便是她們一天的食物,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她們餓得面黃肌瘦,弟弟也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不少。
父親走後的第三年,母親病重,自知已到了彌留之際,便把她叫到牀邊,眼淚婆娑地摸着她的頭囑咐她
“阿瑩,娘就要走了,你跟阿生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你父親有個弟弟在一線黑開面館,我只去過一次,那個麪館的名字是三金面館,你一定要找到他!要聽話,知道嗎?不管受了什麼委屈,你都不要抱怨,你要忍耐,不管多難,都要找到他,他是你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你記住了嗎?記住了……嗎?”
雪瑩緊緊握住母親的手,眼淚已經沁溼了那牀破舊的棉被,一旁的夏生也似乎明白了什麼,跟着哇哇大哭起來。
母親無力從枕頭下拿出一粒青色的鈕釦,把它緊緊按到雪瑩的手中,拼着僅剩的一口氣囑咐她
“阿瑩,你記住,你要找的那個人叫夏三金,是你的二叔,你找到他,把這個給他看,他一定會收留你們的!你一定要找到他,知道嗎?娘就要走了,你要堅強,要………堅強………”
母親最後一口氣也用盡了,手從她的手裏直直地滑落,她一頭趴在母親身上,
“媽!!!”
一聲撕心裂肺地嚎叫似乎把整個屋子都要震塌了!
整整兩天兩夜,她都守在母親的遺體旁,看着母親的臉色變得慘白,身體由溫熱變得冰冷,她就那麼呆呆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姐姐,我怕,我好餓。”
弟弟夏生虛弱的搖晃着她的胳膊,她這才猛然驚醒,想起母親臨終前對她說的話,她咬咬牙,目光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轉頭摸了摸夏生的小臉,笑着對他說
“阿生,待在屋裏,等姐姐回來!”
夏生懂事的點點頭。
過了兩個時辰,雪瑩終於推門而入,她背上的揹簍裏有很多野菜,甚至還有玉米棒,那是她在別人家門口撿的,上面只有些許乾癟的玉米粒,就着剩下的一點稻穀,雪瑩把它們熬成了一鍋粥,玉米的香味撲鼻而來,雪瑩卻先那出一直瓷碗盛了一碗放在母親牀頭,然後才和夏生一起吃了起來。
這是她們喫過的最飽的一頓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