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揚名四海 >第三十八章 倍道兼行
    天色微涼,秦揚早早起來,打開房門,涼氣襲面。

    雪又下了一夜,已有半尺之深。他吐了口濁氣,伸展肢體,只覺精神抖擻,之前的疲憊一掃而空。

    伙房上冒起炊煙,謝婉兒知道今早秦揚即將遠行,天未亮就已經開始準備。

    秦揚半是欣慰,半是悵然,走向飯廳。剛一進去,卻看到所有人已經端坐在桌前。

    “秦將軍快些入座。”

    趙語柔坐在旁邊,讓出主位留給他。隨即顧瑤抱了壇酒,爲在座的所有人倒上一碗,又斟了一杯剛剛沏好的熱茶,奉給秦揚。謝婉兒也很快把早飯準備好,隨後安靜地坐在一邊,卻始終低着頭不去看他。

    “老夫私自做主,讓大家爲將軍踐行。下山路險,將軍就來一杯好茶吧。”

    “太傅哪裏話。我本不想讓各位爲我擔心,既然如此——”

    秦揚端起茶杯,環視衆人。

    “我等已經經歷數次山窮水盡,卻都能絕境逢生。蒙諸位不棄,仍願意相信秦某,不勝感激。現在以茶代酒,以慰別離,也請諸位各自保重!”

    “將軍一路順風!”

    等用過早飯,秦揚囑咐好高正和張起,嚴加防備山寨安全。

    謝婉兒準備了一個藥包,裝進他的包裹裏,沒有爲他送行,離開飯廳後就獨自回到房間裏。

    山寨門外,秦揚披蓑戴笠,示意衆人留步。

    “秦揚……你可別死啊!”

    秦揚忽然笑起來,拍了拍高正的肩膀:“你個大男人,怎麼跟要哭了一樣,等我回來,就好好敲你一頓——這次不能是包子。”

    張起爲秦揚牽來馬匹。大雪雖然難行,但馬終歸比人腿走的快。

    “大人,雁翎關方向我去的少,只能憑印象回憶,實在慚愧。”

    秦揚搖頭道:“你描述的很詳細,我都記下了。我走之後,你們也要勤加操練。”

    “是!”

    秦揚向孫庭芳遙遙行禮,正要下山,卻聽到有人喊他。

    “秦將軍。”

    趙語柔走上來,高正和張起自覺地退開。

    此時,二人身邊已無他人,不知是不是因爲天冷,趙語柔臉頰微微泛紅。

    “殿下若無其他事,還請儘快回去,免得受涼。”

    趙語柔頷首垂額,將手指繞在臉側的小鬟上,輕輕繞弄。

    “你一定要平安歸來,那時——”

    她擡起頭,美目盈盈。

    “我願爲你跳一支舞。”

    趙語柔淡定自若地回到衆人之間,只留下一臉錯愕的秦揚。

    ……

    “殿下,他下山之前,你說了什麼?我看他那個表情,怎麼跟見了鬼一樣?”

    “我跟他說,回來就把你許配給他。”

    “那感情好啊,趁他沒回來,先研究一下怎麼扳倒他那個大老婆。”

    “你是說婉兒姑娘?”

    “殿下難道看不出來,他那大老婆早就芳心暗許,今天都不敢出來送,一個人躲在房裏偷着哭。”

    “瑤瑤,我們不要亂議是非。”

    “好心當成驢肝肺,這不是爲了殿下着想,掃平攔路虎嗎?”

    “婉兒姑娘是有情有義的女子,怎麼是攔路虎——你什麼意思?”

    “我看殿下是把自己許配出去了吧?他若真能把殿下接回去,以他的功勞和能耐,陛下不賞他個駙馬?”

    “氣人的妮子,不許胡言亂語!”

    ……

    雁翎關位於同谷鎮北部偏西方向,距離三百里。

    尋常天氣,三百里不算太遠。現在冰天雪地,馬匹只能代步,跑不起來,這三百里恐怕堪比三千。

    秦揚小心翼翼地下了清涼山,按照張起所說,先向東繞了十里,沿着一條凍結的河灘北上。

    馬兒在風雪中嘶鳴,秦揚不時撫摸它的脖子。山間風大,北風捲着雪吹在臉上,結成一層薄薄的冰痂。

    這一路異常艱辛,由於雪蓋住了路面,原本崎嶇的小道更加難以辨識,爲了防止馬匹失蹄踩進河灘的石縫裏,他不時要下馬牽行,走走停停。馬蹄踏在雪上,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印跡。

    半天的櫛風沐雪後,秦揚終於看到一個村落。村裏家家閉門不出,村口不遠處,一面繡了“酒”字的破旗在風雪中搖曳。

    秦揚靠近村口,徘徊一陣,確認村中沒有異常後,這才用力牽着馬,來到酒家前扣門。

    “哪位?”

    不多時,一箇中年女子打開門,打量秦揚一番,問道:“客官是來喫酒的?”

    “正是。還請店家幫忙喂一下馬。”

    “快請進。當家的,出來幫個忙。”

    秦揚趕緊進了店裏,周身瞬間暖和起來。一個光着膀子的漢子從後廚走出來,拿起撣子爲秦揚掃掉身上的雪。

    “客官,這麼冷的天也來喫酒啊?你稍等一會,我讓內人把酒熱一下。”

    “不必太多,我只是暖個身子,來上三兩即可。”

    屋內光線不明,秦揚靠近了纔看見他赤膊着上身,不免驚奇,問道:“店家,我看你上身一絲不掛,不僅不冷,怎麼還一身汗?”

    中年漢子憨厚地笑道:“客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趕路到這裏吧?”

    見秦揚點頭,他接着說:“我們這裏離官道還有二十里,位置偏僻,附近可以種的田地不多,家家戶戶都做些買賣。可光靠一樣買賣實在活不下去——”

    秦揚這才聽見,後廚裏叮鐺作響,馬上明白過來:“店家不止賣酒,還開鐵匠鋪?”

    中年漢子哈哈大笑:“本來我家是開鐵匠鋪的,平時我也喜歡和夥計喝幾碗,結果發現賣酒更賺一點,就把酒鋪擺在門臉了。”

    “你家打的是什麼鐵器?”

    “什麼都可以打,客官就是想要刀劍,也不是不可以。”

    秦揚只覺更加驚奇:“民間私鑄兵器,不會被官家查麼?”

    “敢問客官從哪裏來?”

    “哦,我從同谷過來,去雁翎關。”

    中年漢子又看了他幾眼,不像歹人,就回答說:“客官有所不知,咱們這裏屬於大宣府地界——”

    聽完中年漢子介紹,秦揚也理解了當地的風土人情。

    這裏本就天高皇帝遠,四十年前秦國打來的時候,大宣府的老百姓私造兵器,哪怕明知打不過也抄傢伙和秦國人殊死一搏,此等英勇事蹟也鼓舞了晉國上下的軍民。

    從那之後,大宣府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刻意限制民間鑄造兵器,偶爾抓一些,查得是尋常鐵匠,過不了多久也會放掉。

    “真是民風彪悍啊!”

    酒已經熱好,秦揚又要了兩斤五香牛肉。趁店家不注意,他將酒倒在地上一些,又扔了一片牛肉,引那睡在爐邊的黃狗過來,確定無事後,才安心下來。一路耗了不少體力,在這山野小店裏不需要拘束,他就放開手腳喫喝。

    酒足飯飽,秦揚喊來店家結賬,那中年漢子問了一嘴:“客官,大宣府雖不像榆安、臨陽那邊容易鬧匪,可兩手空空很不安全。”

    秦揚搖了搖頭:“我馬上就要走,等不得你。”

    他從清涼山出來前,並非不想帶把兵器防身。可之前的長槍弓箭早就扔掉,山上只有鋼刀和青虹劍。

    青虹劍自然不必說,雖然是從王雄手裏奪來的,可終究會引起天狼騎的注意,一旦被盤查,恐怕連人帶劍,就如蛇頭上的蒼蠅——自來的喫食;那些鋼刀都是土匪喜愛的款式,帶在身上很容易被誤認爲是土匪。

    若是一般人自然不必怕,只需解釋是防身用就可以了,可秦揚如今已經是全晉國通緝的要犯,根本不敢被查。

    中年男子想了想,說:“半年前,有人在我家訂了杆紅纓槍,到現在也沒來取,現在還扔在後面。客官要是可以用,我就便宜些賣給你。”

    紅纓槍?

    秦揚怦然心動。他最喜歡用的就是長兵器,其中最愛長槍。而響馬很少有用槍的,拿上也不至於被人誤認爲是土匪。既然大宣府對民間持兵管理比較松,他自然希望手上多一把武器,以備不測。

    “拿來看看。”

    中年男子趕緊去拿來,交到秦揚手上。

    秦揚掂量了幾下,覺得頗爲輕巧。槍頭已經開鋒,但所用鐵質看起來非常普通。槍桿也是尋常木材所做,外表塗了層黑漆。

    不過,他已經非常知足,將長槍杵在地上,手中發癢。若不是還在店裏,恐怕就要直接舞上幾套。

    “這槍我要了,再包五斤牛肉,連帶之前的酒錢一起結。”

    那中年漢子收了銀子,找出一堆銅錢。秦揚懶得攜帶那麼多零碎東西,就讓中年漢子收起來,不需找兌。

    可這中年漢子執意不肯多收,就從櫃檯上拿了個老葫蘆,在裏面灌滿酒。

    “客官,這酒你帶上,路上乏了就喝一口,千萬小心不要睡在雪地裏,否則就再也起不來了。”

    秦揚用紅纓槍挑住葫蘆的掛繩,戴好斗笠,對中年漢子道了謝,推門離開。

    一人、一馬、一槍、一壺酒,秦揚再次踏入風雪之中,向北加速前行。

    ……

    到了傍晚,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可風雪勢頭更烈。他本來想按張起提供的計劃,先繞路向東找個鎮子借宿,雖然多走幾十里路,但可以捱過夜晚。

    遠遠望去,雪幕的深處隱者連綿的巨巒,他心中叫苦,看來之前行進的方向出現偏差,不僅沒有找到鎮子,反而貼近了西邊的太和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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