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當初,初次見到煙琴之時,那個時候的他,纔不過剛剛離開皇宮不到一年時間。
而那時的他,還並不認識玉蝶,也從未想過,他竟然還會有帶兵打仗的一天,回首往事,數十年的時間,竟然發生瞭如此多的大事。
朝堂危急,天下動亂,危機四起,從此便踏上了一條染血的不歸之路,這一路走來,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戰場無疑是打磨一個人心性最好的地方。
三王喪命,身邊人分崩離析,走到今日,好不容易得來天下安定,最後卻是命不久矣。
閒暇的時候,總是會覺得時日漫長,宮中十五載,竟然是他最無憂無慮快樂的時光,小時候幻想的長大,卻終究沒能活成他小時候心中所想的樣子。
八弟現在,應該已經等到了上官雲舟將軍,極有可能,已經踏上了那前往小島子的海船之上。
若是八弟得知他時日不多,恐怕也會悲痛萬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已經不知不覺融入到了這個世界之中。
當初內心的牴觸,如今已經全部消失不見,反倒是對於這裏,充滿了無盡的留戀與不捨。
他的死,誰會開心?
又有誰,會爲他傷心難過久久無法忘懷?
煙琴就在附近,看到龍麟如此模樣,內心之中,也是忍不住涌起了強烈的悲痛。
這個當初她看了一眼,便放棄的人。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在她內心之中,早已經變成了高不可攀的無上形象。
她的過往,是真的閱人無數,手中所沾染的鮮血,也遠不是龍乾與龍麟能夠所想。
這些,外人根本就無從知曉。
但真正讓她敬佩的人,好像還只有眼前這一人。
她之前所碰見的人,大多都是貪得無厭滿是醜惡嘴臉,可像龍乾與龍麟這樣的人,她還是首次碰到。
夫君龍乾雖然不在這裏,對於龍麟眼下的情況,恐怕還不得而知,但她能夠想得到,一旦龍乾得知此事,整個人會痛苦成什麼模樣。
對於龍乾,她已經十分了解。
在龍乾心中,連她恐怕都不是最重要的人,真正排在第一位的那個人,肯定就是龍麟。
這位六哥龍麟一旦出事,龍乾所要承受的痛苦,恐怕就如同龍麟失去玉蝶一般,到了完全無法承受的地步,如果是一位女子,她必然是內心完全無法接受,可龍乾與龍麟,那是真正的超越了兄弟之間的感情。
連她心中,也不願意,這樣一位爲國爲民的皇上,在剛剛平定了一切外亂,將天下回歸統一的人,就這樣黯淡無光的徹底消失。
她的心底,滿是掙扎之色。
看向龍麟,眼神也變得異常古怪。
龍麟恢復平靜,起身告別了煙琴,離開了龍乾府邸。
他還有幾個地方要去,好像還有一些事情,恐怕他已經無能爲力,但終歸是要見一見纔行。
連他心中,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方府之中的方珊珊。
方圓已經年老體衰,恐怕也是風燭殘年,這些他昔日來說很是重要的人,在這最後時日裏,也是該告個別纔好。
先行回到府邸,他已經沒了力氣,需要調養幾日,才能前往方府,要不然連坐一會,恐怕他都堅持不住。
......
司徒恆提着兩壇塵封多年的老酒,一路來到了方圓的府邸之中,對於他,方府的僕人,已經是相當的熟悉,自然不會阻攔,而是恭恭敬敬在前面引領。
而且雙腿之處,時常會傳來難忍的劇痛。
獨自一人下地,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很難完成的事情,幾個丫鬟,要時常侍奉在他的身邊。
蒼老的面容,已經滿是皺紋,但一雙眼睛,很是明亮。
門外的響動,引起了方圓的注意。
到了這個時候,方圓怎麼會不清楚,留給他在人世間的時間,已經是如日而計。
順着那個方向,司徒恆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看到老友而來,他立刻掙扎着想要起身。
旁邊的丫鬟,見狀趕忙攙扶着方圓。
司徒恆看着眼前一幕,眼底閃過了一絲黯然之色。
他與這方圓,其實相差無幾,但比起方老頭來說,他的氣色可就明顯好了不少,雖然都是同樣的操勞奔波,但他之前身在工部,比起出使的方老頭來說,自然要舒服不少。
丫鬟將方圓,攙扶到了桌前。
“你們快去,弄些下酒的菜。”
兩個丫鬟聽後,臉色立刻一變,並沒有着急離開,而是一臉爲難的僵硬愣在那裏。
“怎麼?我現在說話都不好使了嗎?如果方樸那個小子找你們麻煩,就讓他來找我這個老頭子就行。”
“啊......是是。”
看到方圓臉頰有了怒容,小丫鬟心中膽怯,趕忙應了一聲,朝着外面走去。
看向司徒恆的眼神,十分古怪。
眼裏有着敬畏之色,但同時也有明顯的不滿。
如果這老頭不來,她們也斷然不至於如此爲難。
來就來吧,竟然還無比可恨的手中提了酒,以現在她們老爺這身體情況,那喝酒簡直就如同喝毒藥一般。這可是方樸堅決反對的一件事情,對她們要求極嚴。
平日裏的方圓,整日曬曬太陽,逗弄逗弄鳥獸,看看院落之中的花花草草,很是平易近人,可現在......
幾個小丫頭的反應,司徒恆自然是看在了眼中。
對於這些,他可是沒有一點在意。
也許,只有同齡人才更加能夠理解對方,方老頭心中在想些什麼,他大概也能夠想得到。
“方老頭,好久沒來,有沒有饞這美酒?”
方圓瞅了一眼司徒恆,將桌面上的酒罈直接拿了過去,仔細看了一眼之後,立刻愣了一下。
“司徒老頭,這酒......”
司徒恆直接坐在了方圓旁邊,露出了笑臉。
“方老頭,這酒你肯定是不陌生,不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讓我拿出來的那酒麼?”
“是這酒,沒錯,怎麼捨得拿出來了?”方圓問道。
其實他心中,很是懊惱,當年的他,怎麼就沒有想到,要掩埋一些美酒儲藏起來,回想那個時候的他,表面上看起來那可是風光無限,可實際上呢,那可真的是活得小心翼翼四處迎合。
爲了那身官袍,爲了整個方府。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活的有多麼艱辛。
所有的心思,全部都用在了那上面,爲了能夠進入內閣,他數不清有多少時日,徹夜難眠。
可此刻一想,一切好像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反倒是這司徒老頭藏起來的美酒,倒成了他心底深處,最心心念唸的東西。
其實,他也知道,司徒老頭這幾年,也絕對不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