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頭，我如果還不拿出來與你共享，恐怕真的等到那小丫頭成婚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就只能是拿着這美酒，到你的墳頭，灑給你喝了。”
方圓聽後，立刻笑了。
酒菜很快被端了上來，在他的瞪眼之下，那幾個丫鬟只能是無奈到了外面，並且關上了屋門。
方圓打開酒罈，給兩人分別倒了滿滿的一大碗。
聞着從酒碗之中溢出來的酒香，露出一臉陶醉癡迷的神色，一瞬間，那緊緻的皺紋彷彿都松展了開來。
“司徒老頭，真的是好酒啊，光是這麼聞上一聞，我就頓時感覺好像又年輕了三歲。”
“經過塵封歲月的沉澱，連這清酒，都能醞釀出如此強烈的酒香，這就如同你我一般，到了這般年齡，才彷彿真正在人世間，活明白了一些。”
“這樣的美酒，如果生前沒有喝上，那恐怕會是非常大的一個遺憾，真的灑在了墳頭，天喝一份，風喝一份，地喝一份，能留給我的，還能剩下多少？”
話落，方圓端起了美酒，滿眼陶醉，倒入了口中一小口，雙眼微閉，彷彿正在回味着嘴裏的酒香之氣，面容之上，滿是舒適自然，全然沒有一點憂慮之色。
如此神態的方老頭，司徒恆還真的是首次見到。
要說與這方老頭喝酒，他們二人，早已經是有過了無數次的經歷，但這一次，很明顯是有了不同。
曾經的喝酒，酒永遠都不會是重點，而喝酒的人，也並不會太過在意酒的香醇程度，可是現在，這眼前的方老頭，纔是真正的是在品酒。
內心之中，不由升起了強烈的震撼。
自從京城鉅變開始，他就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閒暇時候，而那個時候的方老頭，正好卸任成爲了一名普通人，幾年時間不見，這方老頭待在府邸之中，竟然是有了如此大的變化，而無形之中，好像他與方老頭竟然有了一些差距。
活了一輩子了，他可是從未服氣過這方老頭，
沒有想到，都已經到了生命的末尾，反倒是眼前的這方老頭，讓他無形之中竟然有了一些敬佩。
而他現在，好像還全然沒有到了方老頭這樣的境界。
幾年時間，他與對方，究竟是差在了哪裏？
等到方老頭放下酒碗之後，司徒恆這纔開口。
“方老頭，我發現你好像是變了。”
“呵呵......”從方圓嘴裏，響起了一聲輕笑。
“是嗎？司徒老頭？你感覺我變了嗎？”
“沒錯，感覺你與以前，很明顯是不一樣了。”
司徒恆直言說道，他與方老頭，雙方之間基本很是瞭解對方，還真的沒有多少事情，值得隱瞞。
“司徒，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
方圓話落，遠離了桌面一些，好讓司徒恆看的清楚。
定睛一看，司徒恆愣了一下。
其實之前，他在進屋之中，自然就看到了。
可是此刻一看，感覺竟然變得完全不同。
在方老頭的身上，穿着一身乾淨整潔的內衣，白色的內衣是普通的絲綢，並沒有什麼特別。
這在方老頭自己家中，見他也自然是與外人不同。
換了旁人，此刻的方老頭恐怕都不會再見，穿着這簡單的內衣會客，他完全可以理解，以現在方老頭的情況，再穿上外套，肯定是十分的麻煩。
白色的衣衫，滿頭的白髮，蒼老的面容，無論是從哪裏去看，給他的感覺，都好像是沒有幾日時間。
死亡，這是每個人，都遲早要面對的事情，不光是這方老頭，就連他自己，也難免會有這樣一日。
只是現在的他，還行動自如，平日裏也覺得自個，精氣神還是十分的不錯，可是看着方老頭，他才明白，恐怕那死亡距離他，也已經並不遙遠。
生死，這是多麼沉痛的一件事情。
“司徒，歲月匆匆，這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等你臥牀不起，你也自然是會有所改變。”
聽後，司徒恆嘆息了一聲，很是沉痛。
誒......
“也許吧，不瞞你說，方老頭，我有時候覺得，我自個應該還能活個數十年之久，從未想過，那一天已經離我，是如此的近，出使這幾年，恐怕你所碰到的麻煩，遠比你所講出來的那些，要更加的多吧？”
方圓聽後，點了點頭。
“司徒，有些話，沒有必要都講出來，朝廷在乎的結果，殿下要的也是我出使帶回來的成果，這是我該做的事情，這條命還能拖着回來，已經是非常的不容易。”
“方老頭，如果不出使，我相信現在的你，應該是跟我一樣，非常的精神，你恨皇上嗎？”
司徒恆覺得，也許再活十年可能是有些奢望，但是多活幾年，那是絕對的事情。
如果不是皇上，當年將方老頭弄到了那內閣，也斷然不至於會有出使的事情，這樣即便方老頭無法進入內閣，但也不至於奔波之後，落個臥牀不起的下場。
方圓聽後，淺笑搖了搖頭。
“司徒，你應該瞭解我，怎麼會這麼問？”
“我明白了，你是看了我所剩時日無多，對於死亡產生了恐懼吧？但是恐懼可以，可不能昏了頭啊。”
聽了這些，司徒恆只能是露出苦笑。
也許這話，也只有方老頭會跟他說。
昏了頭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只是突然面對死亡離一個人如此之近，難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我自然瞭解你，又怎麼會昏了頭。”
“看的出來，方老頭你現在是徹底的心圓了，一個人能夠在走到的時候，做到你這種地步，恐怕也是少之又少。”
“是皇上當年成就了你，在你心中，恐怕永遠都只會是感恩，而且方樸那小子，我已經得知，成爲了大理院的院正司卿，相比你，我這司徒家就差了很多，現在看來，你纔是最大的贏家啊。”
方圓聽後，老臉露出了欣慰之色。
對於方樸，他此刻已經是十分的放心，而整個方府，他也已經徹底交到了方樸的手中。
進入大理院代表着什麼，他自然是清楚。
“司徒，你還是以往的你，在乎的依然是這些事情，等到你有一天放開的時候，你心中所想就會徹底改變，方樸是大理院的院正司卿也罷，是普通的百姓也罷，對於現在的我而言，已經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只要他能夠帶給方家安穩，而不是災難，這就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一件事情。”
“司徒，你想，如果有一天真的什麼都有了，他日回頭，一旦換來了滅頂之災，你更願意看到哪一個？”
司徒恆聽後，整個人直接僵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