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對待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都可以談笑風生,但是隻要五條悟一開口,她就皺起嘴巴一句話也不說。
即使五條悟很明顯地直接拉她加入話題,她也只是夾菜喫飯,順便和硝子分享。
五條悟:“……”就算他再怎麼不當回事,也很明顯能發現自己現在被討厭了嘛。
但是他確實只是小小的出格了一點。
他想起了剛剛花山院砂羽氣紅了的臉,還有眼眸裏溼漉漉的目光。
少女的腰間柔軟而脆弱,似乎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折斷。
手上的肌膚似乎又不由自主地發燙起來。
好吧,應該不算是小小的。
五條悟的腦門不由得有些發痛。
他從來沒有過給人賠禮道歉的經歷,或者說以他的實力和身份,在整個咒術界沒有人需要他小心對待。
人爲什麼要關注弱於自己的人呢?
即使是歌姬,他也是慣常捉弄看着她跳腳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從來沒有考慮過被討厭了會怎麼樣。
因爲他們都太弱小了。
對於他來說,只有實力,才能讓他多看一眼。
比如說被他承認潛力無限的夏油傑,又比如說罕見的反轉術式擁有者家入硝子。
花山院砂羽本來應該沒什麼不同的。
她很弱小,頂多是因爲夏油傑的緣故才讓他多關注了她一點,像這種沒什麼能力性格還溫吞的咒術師,整個咒術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果一個個都要他來在意,被折騰得天天需要補充糖分的大腦早就崩潰了。
但是爲什麼現在會覺得格外不爽呢?
是因爲這種刻意被無視的滋味?還是說因爲另外兩個同伴都統一戰線的指責?
硝子就算了,傑這個傢伙,之前不是和他一起狼狽爲奸,從來都不管這些事情的嗎?他們一起捉弄前輩的日子纔過去沒多久呢。
他憤憤地戳了一下面前的奶油布丁,除去剛剛被分走的那幾個,爲了消化自己的不開心,他幾乎把這家店所有的甜食都又點了一遍,尤其是被拿給了砂羽的那一份。
不好喫。
沒有點評上這麼誇大其詞。
爲什麼剛剛他們都喫的這麼開心。
肯定都是爲了附和小砂羽的,果然,就是要讓人過度擔憂的弱小存在。
“等下要去百貨嗎?”
喫完飯之後,夏油家按照原計劃翻了一下手機地圖,上面很清晰地展示了附近的商店:“這裏隔壁就有,除了超市之外,還有一些書店、服裝店和音像店。”
硝子湊過去看了一眼,說道:“那要不就去這吧,還挺大的,順便能消消食……砂羽呢?”
砂羽撓了撓臉頰:“我的話,想去買點甜食材料,冰箱裏的庫存不太多了,而且也想買點書。”
她沒有太多逛超市的經驗,所以無論是什麼大小她都完全沒問題。
“那就去這裏好了。”夏油傑一錘定音,“我正好也要去買最新的漫畫和遊戲。”
“咦?”砂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夏油君喜歡看漫畫嗎和打遊戲?”
明明在家裏的時候都表現出一副好好學生的樣子,結果也會有這種很不優等生的愛好嗎?不過他確實在高專裏平常上課的時候非常不愛聽講……還經常光明正大地走神,和五條悟吵鬧……
但是看漫畫和打遊戲確實也太接地氣了一點吧!
她一直都以爲每次五條悟去他宿舍打遊戲只是因爲想找人陪着,沒想到說不定是他們兩個一起……
夏油傑:“……你是對我有什麼誤解嗎?”他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長髮和耳釘,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之前沒有進入咒術高專的時候,一直在周圍人的目光中壓抑到膩了,所以自從知道自己特殊的才能之後,就直接放肆了一點,就是因爲想做,所以全都做了一遍。
砂羽眨了眨眼睛:“叛逆期……也許?”
硝子沒忍住,笑倒在了她身上:“夏油這傢伙,胡鬧起來可不亞於五條啊。”能成爲摯友,肯定是身上有什麼互相吸引的地方,比如都喜歡戲弄人,比如都是一些非常不同凡響的傢伙。
五條悟說道:“我之前就說了吧,小砂羽一直對傑有奇怪的濾鏡!傑纔不是那種溫和老好人好前輩的形象!”
他做出了最後一次的試探,故意將視線直直地落在了她臉上。
啊,躲開了。
又失敗了。
五條悟再一次憤憤不平地將最後一口奶油布丁喫進嘴裏。
難喫死了。
可惡!他一定要小砂羽重新和他說一句話。
大不了說了一句話他再不理她找回場子。
但是具體採用什麼方式……
五條悟犯了難。
難道真的要服軟嗎?這也太丟面子了吧?
或者乾脆直接打一架?說好誰贏了就能提出一個條件?……可是小砂羽好弱啊打架太無聊了,他讓十根手指都輸不了吧。
他的腦海裏兩種想法來回交替着。
等到家入硝子起身去洗手間,夏油傑出門付賬去,整個密閉空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五條悟才扭扭捏捏地,以一種非常女子高中生的姿態,把放在面前的最後一塊黑森林遞了過去。
砂羽本來也沒想和他較真這麼久的,此刻看他的作態,不由得有些好笑。
偏偏五條悟還要一副忍痛割愛的樣子:“這個給你,就當賠禮道歉。”他的手放在了小碟子上,推過去的動作非常大義凜然視死如歸。
真的好像一個小孩子啊。
砂羽本身也就沒有生氣,見他這樣更是隻剩下忍俊不禁。
“那你還隨便……隨便開玩笑嗎?”她想了想,輕聲詢問道。
五條悟鼓起了臉頰,嘴裏還要狡辯:“我又沒有做錯事。”
砂羽指着黑森林:“那你爲什麼要賠禮道歉。”
他理所當然地說:“只是想讓你搭理我啊。”他的目光又落回了這一碟子蛋糕上,“小砂羽不喜歡甜食對吧?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幫你喫掉噢。”
所以其實,還是依據自己心裏來的,而並非意識到了自己的錯漏之處。
砂羽想。
也沒有必要去嚴格做這些要求,對於五條悟而言,從小的生活教育觀念致使他形成了這樣的爲人處世,他只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情罷了。
就如同他的稱呼一樣,一點都不像是恪守禮儀保持着嚴格界限的日本人,只要見到人就能隨意親密地喊出名字來。
被人討厭了也無所謂,給人添麻煩也無所謂。
他就是單純的,隨心所欲,落拓不羈。
還挺羨慕他的。
同樣是古老世家長大,她成爲了那一個犧牲品,而他成爲了飛出籠子的白鴿。
她身上帶着的是沉重的枷鎖,是在幼年時期被當成怪物被欺負之後養成的小心翼翼,而他則像是她的相反面,活出了她最嚮往的樣子。
所以……爲什麼要繼續用條條框框束縛着白鴿呢?
他就應該是自由的,翱翔在藍天,無拘無束地存在纔對。
砂羽微微一笑,拿自己的勺子吃了一口,香甜的巧克力味溢滿了整個口腔:“嗯,那就一筆勾銷吧。”
也不知道這家店是怎麼製作的,甜品的味道濃郁卻不膩味。
看了她一晚上的冷臉,突然展露的笑容讓五條悟有些發愣。
不是沒有見過她笑,但是這種對比之下,就顯得這個笑容格外地珍貴起來,就像是白天一動不動的曇花,在夜晚會開出令人驚豔的花朵。
仔細看看,她長得確實很好看。
肌膚白皙,面龐精緻,睫毛又密又黑,脣瓣水潤嫣紅,頭髮烏黑濃密,和發着光澤的海藻一般散落在她的臉側,剩下就是她的眼睛了,像兩汪清水,波光瀲灩,裏面還倒映出了天上的星子。
俳句上有很多形容少女的容顏清豔的都可以適用,可是除此之外,她的身上還有另一種奇怪的感覺。
是世家培養出來的淡淡貴氣,斂眉低頭的時候還會露出那一節格外引人注目的後頸,但是偏偏不古老也不刻板,看到她只能想到茶室中貴女泡茶的優雅和氤氳的霧氣,想到她們側目凝神的專注溫柔,而不會聯想一板一眼冷漠挑剔的神色。
還有——
還有祕密。
纏繞在身上,沒有辦法探究明白的祕密,就像是小貓的還沒長出的爪子,淺淺地撓着手心,讓他想要將她看得更清楚。
砂羽沒有注意到五條悟的眼神已經落在她的身上很久,她將蛋糕一分爲二,把剩下的放回了他的面前:“給。”
五條悟從腦中奇怪的亂想中回神,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原諒你啦,所以一起喫吧。”砂羽說,“這家店的甜品確實很美味呢。”她的脣齒之間還有巧克力的香氣。
五條悟理直氣壯:“那肯定,畢竟是老子選的。”
他下意識地伸手拿起叉子咬了一口。
蛋糕蓬鬆柔軟的滋味從舌尖傳遞到了大腦,濃郁甜美的巧克力滋味填滿了他奇怪不滿的內心。
好像還是挺好喫。他想。
……這家店,還是很不錯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