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無聲的對了一陣,易銘才無奈地妥協道:“你先放開我。”
易不悟慢慢地鬆開手,見他坐起身來後立刻又從他身後將他一把抱住,然後直起腰偏起腦袋看着他的側臉,就等着他開口。
易銘低頭沉靜了好一陣,才轉頭看向他說:“不悟,你長大了。”
易不悟緩緩地點了點頭。
“既爲成年男子,當要性格穩重,這樣整日這樣摟摟抱抱的,不合禮法。”
聽他這麼一說,易不悟反倒朝他背後貼了貼,“即使是長大了,你還是我哥哥。我纔不管什麼禮法不禮法,我就喜歡這樣抱着你。”
“等你將來娶了親……”
不等他說完,易不悟就打斷他,“娶什麼親!你是哥哥,就算要娶親,也是你先娶。你一日不娶,我就不娶。”頓了頓,又問他:“原來你是在爲此事發愁?”
他再次沉默不悟。易不悟知道他在外人面前一慣孤傲,於是又妥協道:“好,我知道了,以後我在外面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說着湊到他耳邊,低低地說道:“我只在我們的院中抱抱哥哥,好不好?”
易銘卻顯然有些煩燥地問他:“可你爲何一定要如此?我們都是男子,你若真那麼喜歡與人親近,不如去找個鐘意的女子。”
他這話一出,像一盆冰水潑在易不悟心底的火山上,心也跟着冷卻下來。但摟着他腰間的手臂卻依然不肯放鬆。
身體慢慢鬆懈下來,易不悟將頭抵在他後背上,喃喃說:“可從小到大,我只與你親近過。我……我就是……我也不知道爲何,反正我就喜歡親近你,我只想要你,別的人誰我也不想要。”
“你想要我?”易銘側身問他:“你想怎麼個要法?”
易不悟看着他的側臉,只覺得自己臉的漸漸開始發燙,慢慢低下頭,卻什麼都沒說出口來。
易銘拉着他緊箍在自己腰上的雙臂,他越想拉開,對方就想是用力,兩人就這樣暗中卯着勁兒對峙了好一陣。見實在扳不開,易銘對着身後冷喝了一聲:“給我鬆開!”
“你答應我,咱倆都不許娶親,就這樣過一輩子,我就松。”
易銘閉上眼,快速地呼吸着,感受着他緊貼在自己背上的胸膛起伏不定,心跳“咚咚咚”的一聲高過一聲,好似要跳出胸腔。最後咬着牙,聲音一冷說道:“誰允許你跟我談條件?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易不悟聽着,只覺得心頭更冷,不就不旺的小火苗完全熄滅。手臂漸漸鬆開,非常委屈地小聲說:“哥哥你別說這種話好不好,我聽了會傷心的。”
易銘趁機拉開他的手,順勢站起身,背對着他說:“以往你想怎麼胡鬧我都由着你,那是因爲你年紀小。但我畢竟是抱一閣的公子,總不能跟你這樣的……廝混一輩子!”
“我這樣的什麼?”易不悟聽着頓時一股火氣竄上心頭,他“噌”地一下起身,一把拉過易銘的手臂,聲音異常低沉地重複道:“我這樣的什麼,你給我說……”
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漸漸小了下去,他看到易銘的左臉上掛着一顆淚珠。
“你怎麼哭了?”他頓時慌了。他從小到大,從來沒見過易銘哭過,他在的印象中,神仙是不會流淚的。
他眼睜睜地看着易銘臉上那滴淚臉頰滑到了下頜,下意識地用手指去接住。整個人都緊張起來,聲音也變得不穩,“哥哥,我……我錯了,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你別哭了好不好?”
易銘鼻尖有些發紅,將臉轉身一邊,對易不悟說:“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易不悟沉默着,只覺心中那道缺口越來越大。退出房間後,他去找了一壺酒。
他很少喝酒,以前易銘不讓他喝。易銘閉關不久他就偷偷嘗試過,覺得那東西又辣又苦,他實在不懂易銘爲何會喜歡。
再後來,他在外出遊歷時,貓和鳥都笑話他,說他居然連酒都不會喝。彼時少年意氣風發,豈能被兩個妖笑話,就硬逼着自己喝。喝着喝着,竟覺出了其中的滋味。
他靠在亭中,邊喝着酒邊望着遠山,不知不覺間,將易銘神態與習慣學了個遍。
邊喝他就邊思忖,自己借酒消愁爲了的是易銘,那易銘如此這般,爲的又是誰呢?是誰讓他十年一如日的念念不忘?
易不悟搖搖晃晃地去走進去,跪坐到他身邊,拉着他的手臂喃喃地問他:“能不能告訴我,他是誰?”
易銘見他喝醉了,取下他手中的酒壺,微皺起眉頭,“哪個他?”
易不悟偏着頭看着他,緊抿着脣,心頭難過得想哭。吸了下鼻子,哽咽着說:“那個這麼多年來一直讓你思念的人,究竟是誰?”
他像終於下定決心了一般,心裏帶着無限酸楚地說:“你告訴我他是誰,只要他還活着,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去幫你找來。”
易銘聽着一陣無語,捂着臉重重地嘆了口氣,哭笑不得地告訴他:“我沒有什麼思念的人,你誤會了。”
“你就有!”易不悟紅着眼睛仰頭看着他說:“你總是獨自喝着酒想他,我小時候你想他,我長大你了還在想着他!”
“你喝醉了?”易銘問他。明明應該是一個開心的日子,卻搞得兩人都哭哭啼啼,“小孩子學大人喝什麼酒,真是的。”
易不悟直搖頭,搖着他手臂,“我沒喝醉,你快告訴我!”
易銘無奈道:“你先回房睡一覺,睡醒了我就告訴你。”
易不悟撇嘴,“不許騙我。”
易銘向他點了點頭。
他展顏一笑,站起身後躍過易銘,直直走向他易銘的臥榻,然後整個身子撲了上去,抱着被褥睡着了。
易銘去到他身邊坐下,側着身子靜靜地注視了他好半晌,不知不覺地又伸手去撫摸着他的臉。
指尖有些發顫,慢慢地從英氣的眉峯遊走到高挺的鼻樑,劃過線條明朗的雙脣,最後再一次停留在他突起的喉結上。
目光也落在上面,直直地看了一陣後,突然舉起酒壺,大灌了一口。卻被這一口酒嗆得眼淚都下來了,剛嚥下去就捂着嘴悶咳了好幾聲。
可最終也是能掩去眼中的痛苦,起身拉起被子替易不悟蓋好,慢慢地走出了房間。
易不悟的夢中好似下雨了,他被熟悉的氣味包裹着,靈魂和氣息糾纏在一起,要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感受着那淅淅瀝瀝的小雨飄散在空中,道路逐漸變得泥濘。他走得小心翼翼,不停地告誡自己,走慢點,慢一點就不會摔跤,也就不會痛。
雨聲漸漸變大了,時而嘈嘈,時而切切,混雜在一起,像是誰在哭泣。他想該走快些了,再不走就該被雨淋溼,於是他越走越快,甚至飛奔起來,也不管腳下的路是不是打滑。
跑完一段長長的溼滑的泥路,他終於看到了目的地。他馬不停蹄地衝了過去,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但始終沒能避開大雨,渾身都被雨水澆透了。
他猛然睜開眼,身上還保留着夢中雨水的溼氣。大概是剛纔跑太快,他感到有些脫力,緩緩轉頭,終於看清自己躺在易銘的房中。
天已經黑了,房中只燈着一盞燈,易銘不在房內。
他趁着天黑迅速奔回自己的房間,將被雨水浸溼的濡溼衣衫一股腦兒脫下,換上乾淨的衣裳後四仰八叉地倒在自己的榻上,只覺得身上還帶着股夢中留下的深深的倦意。
腦子正暈暈沉沉時,忽聽門口傳來兩道輕輕地扣門聲。他剛想開口讓易銘進來,又想起自己剛換下的衣衫,心頭一急,將衣裳都藏進了被子裏。
易銘卻沒有私自闖進屋來,只在門口問他:“剛纔你急衝衝地跑什麼?怎麼不點燈?”
他瞬間又想起那個夢來,心虛地說:“我……我還想再睡會兒。”
易銘稍頓了片刻,纔回道:“那你睡吧。”說完便離開了。
他鬆了口氣,躺了回去,可又突然想起自己剛纔跑得急,這雨水要是將易銘的被褥打溼了該怎麼辦?他心下一驚,又立刻坐了起來。
緊張得雙手緊握成拳,走到門口,深吸了兩口氣,拉開門後見庭院中已無易銘的身影,想來他已回到自己房中。
他快步來到易銘房門前,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舉起手緩緩地敲了兩下門,聲音微微發顫地叫了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