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眠帶自己回家的念頭很直白,也很純粹。

    ——既然有條件讓自己過得舒服,爲什麼不呢?

    軀殼“天瀾”在京市沒有住所,中藝校內宿舍條件、食堂口味當然也算不錯,但她既然能給自己提供力所能及範圍內最好的生活條件,沒有道理不做。

    丁家別墅這麼大,空的客房好幾間,她可以騰出讓“天瀾”軀殼在週末時來住。

    以上心理活動,丁燧當然不會知道,他只是沉默地盯着她一會,好半天沒說話。

    丁眠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手邊帶回的路邊攤食物,溫柔問:“哥,要喫嗎?”

    視線順着她的指尖往旁邊看去,丁燧看到了她答應要給林子夭帶回的食物。

    她遵守承諾,爲他打包了整個路邊攤。

    丁燧:“……”

    滿心複雜。

    他看着眼前妹妹和她身旁的英俊男孩,又想着樓上的林子夭。

    久久,才悶聲道:“好好對他,他很懂事的。”

    丁眠:……?

    她一時間沒有理解兄長的意識,片刻後,才錯愕地看向他,皺着眉:“哥你是不是誤會什麼——”

    因爲情緒震驚,她的主意識都僵硬了起來,恍惚不定,由此操縱着的軀殼都有點行動僵滯。

    樓梯間嗅着香味下樓的林子夭沉默地站定,安靜地看着大廳中的衆人。

    他的眼珠烏黑,常年籠罩着一種霧濛濛的情緒,像是頑鈍固執的小孩,總有種渾然無知的天真。這一刻也不例外,他的視線落在他們的身上,也許是丁燧想多了,他總覺得他在觀察着家裏新出現的陌生人。

    那個名叫“天瀾”,丁眠美名曰是“親自資助的貧困生”。

    他們沒有對視,也沒有出現什麼劍拔弩張的畫面。

    胸腔裏藏着一股勁,警惕觀察着這兩個年輕人的丁燧在林子夭垂下眼眸的那一刻,嘆了口氣。他注意到林子夭選擇了靠近丁眠的位置,很自覺地伸手在拆食品包裝袋,準備大快朵頤。

    沒有爭吵,沒有對話,甚至不出現什麼敵意,就像是貓看到家裏來了個陌生人,豎起耳朵睜大眼睛瞧了一會,就自覺沒什麼趣味地回到貓糧盆前。

    丁燧苦樂參半地想,真不知道林子夭這個性子是好是壞。

    =

    丁眠不太喜歡讓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範圍內,她習慣性地將軀殼們先安穩妥善地放置在自己的周圍,直到確認環境安穩、恬適,纔會安心地繼續生活節奏。

    她眼中的“將自己妥善安置”,在旁人眼中恐怕就不是這個意思了。

    丁燧和住家阿姨先入爲主,將丁眠先帶回家的林子夭認定是她的年輕伴侶,即便她從未承認他是她的“男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和他之間的相處方式絕不僅僅只是“朋友”。

    在天瀾暫時成爲丁家主宅的客人之一後,這件事就更加撲朔迷離。

    丁燧悄悄地打量一眼不遠處的丁眠,她正不苟言笑地瀏覽國際新聞,時不時地皺了下眉。

    “眠眠?”

    丁燧開口喚了一聲,如今四下無人,正是兄妹倆交談的最好時機。

    他也不迂迴,打直球道:“和我說說,你和天瀾怎麼認識的。”

    丁眠愣了一下,她略有遲疑地看向他,眨了眨眼。

    像是不太想說,但在丁燧的目光下,還是勉強地回答了。

    “慈善活動後的酒會,”她冷靜地,就像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形容自己和他的初見便沒有那麼多曖昧叢生般,“他是服務員。”

    丁燧聽完後的第一感想:這不就是什麼古早偶像劇的霸道總裁x灰姑娘初見橋段嗎?

    他神情恍惚,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丁燧此前沒聽說過她和林子夭是如何見面的,他也沒有刻意去問,畢竟這是她的私事。

    但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那你和子夭呢?”

    沉默,詭異的沉默,丁燧看到丁眠的耳廓浮起了淡紅。他驚得差點拿不穩手中水杯,直勾勾地看她猶猶豫豫地張了張口,悄聲說:

    “也是那場酒會。”

    他的水杯好險落在了桌上,沒有濺到一身。

    兄長乾巴巴地重複:“酒會?”

    “兩個人都是?”

    “……”

    丁眠看着丁燧張口結舌的樣子,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她沒打算告訴兄長他們都是她“馬甲”——本質即“自己”的祕密。

    由此衍生的誤解,似乎就成爲既定的難以避免的事實。

    “……”丁眠還想解釋什麼,她想說自己和“林子夭”“天瀾”的關係絕不是他腦子裏想的那樣。偏偏丁燧已經不給她這個機會了,他苦着臉,皺巴巴着,有點哀傷地看着她,說:

    “是我的催婚、催你戀愛,讓你太多壓力,所以觸底反彈了嗎?”

    簡言之,兄長以爲這是丁眠遲來的叛逆期,用來反抗他哥連續催了幾年的單身狀態——作爲迴應,妹妹痛快地展示出兩個年輕男性。

    丁眠:!!!

    “和你沒關係,”丁眠這回正色起來,她剋制着情緒,保持着嚴謹,斟酌措辭,平靜而溫柔地道,“從頭到尾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這是屬於丁眠的事。她掩蓋祕密,不願這樣荒誕奇異的“基因特殊”成爲年長哥哥的負擔,她只希望他能在年近五十的時候好好休養,不去煩惱生活中的其他事。

    不去憂愁她的人生,只要快樂就好。

    “是我的選擇,”那張遺傳了丁家最好基因的美人臉,在室內天光下,說時堅定,語氣清雅,她彎了一下脣角,眼瞳燦燦,“哥,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選擇。”

    她察覺出丁燧還有點不信。年長者沮喪着耷拉肩膀,愁眉苦臉,小聲咕噥,覺得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不夠好,以至於讓妹妹深陷這樣的情感漩渦。

    “……”丁眠有點手足無措,她對丁燧一直很沒辦法,只能努力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最後,腦子不知道爲什麼彈射出一句話,她不假思索地說出口。

    “哥,你就當做是我個人愛好,可以嗎?”

    “哈?”什麼叫做“個人愛好”?

    丁燧沉浸在哀傷愁苦中的情緒被丁眠這句話弄得一激靈,他慌張地看向她,還以爲她嘴裏會說出什麼關於私人醒脾、男女關係的見解,他差點都要捂上耳朵瘋狂逃竄了。

    可接下來的那一句話,卻又出乎意料的純潔乾淨。

    有那麼一瞬間,是商人居高臨下隨性傾灑善意的無心之舉。

    她說:“他們有點可憐,我只是……”

    “覺得他們生活得不太好,想讓他們過得開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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