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已過,京市迎來第一場大雪,城區被皚皚雪色淹沒,路邊沿街可見的人們穿着厚實的羽絨服、大衣;學區附近的人行道上,交警指揮現場,教師組織着幼兒牽着手,猶如南極企鵝般結伴同行,畫面有趣,讓人莞爾。

    喬助理驅車路上經過這裏,隨着車流停在交警揮手示意暫停的路口時,不經意看到車內後視鏡裏的丁眠。

    老闆穿得一身優雅精緻的風衣,繫了一條駝色羊絨圍巾,妝容很淺,有種冬日下溫暖、愜意的滋味。

    丁眠的脣色天然帶粉,冬日天寒乾燥,習慣性兜裏揣一隻無色潤脣膏。

    在車內的此刻,她應該是覺得嘴脣乾了,大美人半撐在車窗旁,懶散地掏出潤脣膏,隨意地抹了幾下。

    喬助理是異性戀,然而美又無性別之分,她欣賞着美人老闆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她半靠在車窗邊,眼神眺向附近的學區。正逢中午放學的點,路段擁擠,來來往往接送孩子的家長們或是驅車停在路邊,或是在綠化樹下佇立。

    喬助理看了下路況,猶豫出聲:“大概還要十多分鐘能離開這個路口。”

    丁眠表示理解:“這裏是學區,三四所學校一塊放學,確實會擁擠。”

    話題開始,就這麼提到了“學區房”,喬助理年齡比丁眠小了幾歲,工作數年,家裏人已經開始爲她籌備在京市買房。

    “我爸媽說打算給我看一套有學區的房,”喬助理皺着鼻子,有點無奈地道,“說是爲以後結婚打算。”

    丁眠挺直身子,耐心聽着助理的私人生活。

    “沒有給你相親嗎?”

    老闆笑着打趣,喬助理尷尬得直臉紅,她擺了擺手,說,“我拒絕了。”

    清嗓兩聲,喬助理小聲哼哼,“主要是,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相親的對象。”

    這話確實。

    丁眠頗爲贊同喬助理的想法,這年頭優質男性太少,組建家庭的風險太大——談談戀愛也就算了,真要結婚,那還是要擦亮眼睛找個好的。

    車流終於有了挪動的趨勢,車子慢吞吞地向前爬,喬助理一邊跟上前車,一邊對丁眠道:“我家裏的人還是傳統思想,覺得三十歲前要有歸宿,女人總要找個伴這樣……唉,有時候真有點煩人。”

    這種家長裏短的事兒,丁眠極少接觸到。

    她的家庭環境和普通人還不太一樣。丁家父母老年得女,後因意外去世,她幾乎就是由兄長養大的,兩人相依爲命至今,整個丁家人口算起來也就兩號。

    丁家一直不太熱鬧。

    丁燧單身主義,又患有強直,覺得找伴是耽誤別人,索性也就一個人過到現在。

    他固然催丁眠找個伴侶,卻沒有硬要她在多少歲前結婚的意思。

    畢竟,有錢人的婚姻從來不同於普通人。

    喬助理咕噥抱怨着家人們的傳統思想,滿心無奈。她年輕有爲,不到三十就跟在丁眠身邊,是她的得力下屬,一年能有幾十萬年薪,這還不算上公司年度獎金。

    事業前景可觀,保持着這樣的方向前行,獨自一人拿下京市城區的一套房也指日可待。

    丁眠安靜地做個傾聽者,她在喬助理長嘆一口氣後,冷不丁地給提了個建議:

    “如果家裏催得緊,不如找個年齡小點的男孩子領回家看看。”

    車速緩慢提升,目的地是下午的會議地點。

    喬助理聽着車內老闆來了這麼一句話,她愣了下,在車內後視鏡看到丁眠那張坦然、淡定的美人臉。優雅的笑意浮在黢黑的瞳孔中,她輕描淡寫說:“年紀小點的,心思沒那麼多。”

    沒人比丁眠更懂男人在相親市場上的想法。

    她陸陸續續也因工作性質

    、兄長推薦等無法推拒的原因,見過不少適齡男性。越是到適合婚齡的男性就越是目的性強,恨不得將做個“鳳凰男”“倒插門”的念頭刻在骨子裏。

    她話說得有些刻薄,偏偏事實恰如她所見。

    此前她見過的年輕男孩少——好在,“天瀾”軀殼剛好是大學生。數月時間的觀察,她發現周邊的同齡男生們居多還是抱有對愛情的憧憬,屬於“爲愛歃血爲盟”的熱情洋溢、天真開朗。

    兩相抉擇,在年長男性和年輕男性中挑選,那還是後者比較好。

    丁眠從不打算和其他人共度一生,但這不妨礙她爲身邊人給出合理建議。

    丁眠繼續道:

    “年輕點,好掌握,心思也沒有那麼多。”

    喬助理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她在這一刻,有點不敢開口問,老闆是不是出於自身的經歷給出的建議——

    她對上了丁眠溫柔真誠的眼眸,美人老闆氣定神閒、笑意柔和地看她。喬助理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她無比認真地道:“好,我會考慮的。”

    再一深入想,老闆給的建議確實很合理。

    喬助理近幾年沒有結婚的念頭,她拼事業都來不及,怎麼會想着步入婚姻殿堂?

    找個年輕點的男孩子(當然得是成年人),最好是大學生,不至於沾染上出社會後男性的劣質風氣。

    不管是帶給家裏人瞅瞅,或是滿足個人感情生活,都是極好的選擇。

    ……

    一月十五,京市黎家和孫家聯姻婚宴。

    丁眠去以前,黎深還來了電話,問她這天會不會帶男伴,話里語裏的意思是最好帶着。

    自從上次燕子賦私廚坊交談後,他算是死了心,不再試圖將他們的交情沾染上什麼曖昧色彩。

    這次來電,也是爲了給老同學提醒:“我堂弟這次結婚,另一個堂弟還單着身,他爹媽一直想找機會撮合你倆。”這話說得忿忿,大概就是那種“我和丁眠老同學多年都撮合不成,他們竟還做着青天白日夢”的口吻。

    黎家家族人丁多,黎深是這一輩裏最出息的一個。其餘幾個堂兄堂弟,上學期間基本都是靠着爸媽捐錢走人脈,這纔拿了畢業證書。

    丁眠謝過他的好意,“好,我會帶上男伴的。”

    電話末尾,黎深語氣誠懇:“一定要帶上顏值最高的那個。”

    “……”丁眠哽住了。

    她一時間不知道黎深是開玩笑還是真心實意的,下一刻,她就知道他確實款款深深,不帶什麼私心,“我堂弟那一家子都覺得自己有機會,雖然他文憑是買來的,但他覺得自己長的很好……”說到這,黎深尬住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他高中時被評爲校草,可能是臉給他帶來的錯覺。”

    “……”

    丁眠好半天才回:“好,我會帶上最好看的那個。”

    黎深最後嘆了口氣,“你就不需要多打扮啦,你本來就很漂亮。”

    這句奉承讓丁眠莞爾,她笑着回:“謝謝。”

    掛了電話後,丁眠開始苦惱一個問題——按照黎深的意思,她最好帶一個顏值最高的“自己”做自己的男伴,去打臉那個妄想着靠臉征服她的黎家後輩。

    問題來了。

    她覺得哪一個軀殼都長得不差勁。

    “林子夭”漂亮白皙,鼻尖有一粒淺淺痣。

    “天瀾”端正帥氣,輪廓深邃,肩寬腿長。

    “王昇”英俊愛笑,一笑起來,春暖花開。

    丁眠不同於世界上的所有人,她擁有着除卻主身體之外的其他軀殼,是特殊的“自己們”。也許是命運款待,她的每一個自己都有着極其優秀的外表,賞心悅目,極其耐看。

    每逢週末,軀殼們相聚一堂,住家阿姨都忍不住笑着說,家裏一下子亮堂了:“丁小姐本來就長的好看,這幾個年輕人也帥得很,真養眼。”

    直到婚宴當天,私人化妝團隊到家裏準備給丁眠化妝時,她都沒有挑出哪一個軀殼適合當自己的男伴。

    婚宴現場,她做賓客,男伴並不需要能言善辯,只要願意做個“漂亮花瓶”就好。

    正因爲如此,纔有丁眠遲疑到現在的猶豫。

    很快,化妝團隊的建議,讓丁眠確認了該派哪個軀殼出場,作爲自己的男伴。

    負責人:“婚宴場合,不好搶新人風頭。”

    這位跟了丁家有幾個年頭的妝發負責人少言寡語,不愛對僱主的私事多做什麼評價,她銳利地掃過不遠處三個年輕男性的容貌、身材,點了王昇,轉頭客氣對丁眠道:“服裝打扮上不能壓過新人,最好是普通點。”

    “這位先生笑容很好看,適合在婚宴的場合出現。”

    軀殼“王昇”在負責人信手一點下,條件反射地彎起嘴角。

    負責人也被王昇的這個笑容柔和了面部表情,她平靜地點了幾套服裝,示意一旁的助手帶他去換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怕得罪丁總的枕邊人,負責人還不忘對上“天瀾”“林子夭”的眼,頷首示意。

    並多說了一句:“至於這兩位先生,更適合其他的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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