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藝的專業課考試結束,寒假正式開始。

    輔導員在班羣裏發通知,將准予離校時間、開學返校時間清楚列出,並囑咐大家回家一路順風,過個好年。

    上午最後一門專業課考試結束,下午收拾行李準備離校。

    回宿舍時,其他三位舍友也在收拾東西,忙碌間隙擡頭看了天瀾一眼,友好問他今年放假是不是要回老家。

    丁眠沒有什麼隱瞞的意思。

    “主要還是留在京市。”猶豫了一下,見大家都有好奇,繼續說:“會和別人一起過年。”之後行程變化,去往海島過冬,就不需要和舍友們詳細說明了。

    三個舍友詫然,他們和天瀾一塊住,平日裏朝夕相處的,也都知道天瀾的身世。

    “你是有什麼親戚在京市嗎?”向來大咧咧的舍友撓了撓臉,奇怪地問,他注意到天瀾這一刻的表情有點難以言說。他霎時間感覺自己是在爲難人,立刻擺手道:“我就好奇哈,要是隱私的話就不用說了。”

    另外兩位舍友也沒有強求的意思。

    眼瞅着天瀾陷入沉思,大喇喇開口的舍友連忙想找補,免得氣氛尷尬。然而,還沒開口,就看到天瀾挽了挽袖子,淡定自若地解釋道:“之前的貧困補助人,說讓我和她一塊過年。”

    衆人:?!

    因爲太過坦然,那種可能延伸出曖昧色彩的語義,莫名其妙被他這態度覆蓋,讓人很難覺得這其中有什麼桃色交易。

    天瀾將衣櫃裏要帶走的冬裝拿了兩件,疊了疊塞進行李箱,動作行雲流水,完全沒有被這問話影響到,“我在湖城沒有親屬可以一塊過年了。”

    這句陳述句,讓其他三位家庭美好、父母健全的男大學生頓感心酸。

    開口問的那個一時訕訕,尷尬得臉紅,對了對其他兩位舍友的眼神,心裏頭擰巴巴的。

    其他兩位舍友立刻扯開話題,說是今年返校回來要帶點什麼家鄉特產的。一來二去,宿舍裏的氣氛重歸和睦友好。

    丁眠完全能感覺到這幾個年輕男生之間的眼神交流,她對軀殼“天瀾”的舍友一直很滿意——生活中到底還是正常人居多,大家都有恰到好處的好奇心與同理心,很少會究根問底地試探彼此的生活。

    軀殼“天瀾”和主身體的慈善捐助關係,能延伸出的情澀意義固然有,但也不多,主要還是因爲丁眠在操縱這個軀殼時,一直老老實實地上課學習,從來沒有在必要課堂上請假外出。

    情人關係,不僅要求有物質上的給予收穫,還要有更深層次的聯繫。

    目送着比他們收拾得快,告過別準備離校的天瀾,三位舍友們叮叮咚咚收拾桌面、課本時,一人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我之前一直聽陳偉說,天瀾有金主。”

    “……”沉默,沉默,然後另一個舍友猶豫道,“他也這麼跟我說來着。”

    最後一個舍友幽幽附和:“同上。”

    三人面面相覷,好半天,最開始說的那個舍友喃喃道:“但我覺得沒有。”

    “同上。”x2。

    “天瀾的態度……”舍友很難用言語來形容,他皺着臉,比劃老半天,最後結巴卡頓着道,“就,感覺他和資助人的關係沒有任何需要隱瞞含糊的部分。”

    正是這種光明正大、磊落直率,讓舍友們難以相信來自發膠男陳偉口中的傳聞。

    作爲與天瀾最爲親近的舍友,他們從來不在同學面前確定所謂“金主傳聞”,久而久之,也就讓這傳聞的真假性得到了證實。

    ——畢竟,天瀾的舍友們都不覺得他和資助人的關係曖昧,那麼來自陳偉口中的傳聞真假性……恐怕只能是陳偉嘴巴太碎,腦子太黃。

    當然,舍友還是給

    自己留了一線餘地,他清嗓子道:“就算天瀾和他的資助人有什麼關係吧,那我覺得那個資助人也很好。”

    “這麼重視學業,也從來不讓天瀾隨意離校出去,甚至沒有在外校住……”

    “怎麼說,也是很在意他的社交關係、學業問題的大好人吧。”

    “總之,一看就不是那種很不好的關係。”

    他斬釘截鐵道。

    =

    年底放假,軀殼中最舒服閒適的一直都是“林子夭”,其次是放寒假的“天瀾”,最後纔是“王昇”。

    “王昇”的體校訓練,一日都不可以落下,需要形成肌肉記憶,確保不久後的競賽能發揮出最好水平。

    丁眠在忙着工作事務時,主意識分股操縱軀殼,倘若真遇上“王昇”加訓的時候,就會偷懶着將意識暫時下線,讓軀殼慣性來訓練辛勞。

    這種操縱軀殼的小技巧,頗有點遊戲中藉助程序bug刷熟練度的意思。在現實生活中,恐怕沒有人能像丁眠這樣,作弊般地進行艱難辛苦的體訓項目,由此精進體魄、鍛鍊身體。

    又因爲年底事多,丁眠苦兮兮地在公司加班加點工作時,更願意利用其他兩具軀殼來享樂愉快,以此填飽主意識乾涸困頓的情緒價值。

    住家阿姨人在主宅內,親眼見證兩個年輕人的生活狀態——

    天瀾放假,離校當天就到丁家主宅裏,早七八點起,吃了早餐後開始打遊戲。住家阿姨圖熱鬧,也愛圍觀他在沙發盤腿坐着搓手柄。不管是線上聯機還是獨立單人主機遊戲,她這個不那麼瞭解遊戲的年長者依稀也能感覺到天瀾的遊戲打得不錯。

    林子夭睡得久,早上九點多十點起牀,喫飽了就開始鹹魚癱。住家阿姨有時候會好奇,這小年輕不愛動彈是怎麼保持住這樣的身材的?

    漂亮年輕人喜歡在客廳邊喫零食邊看電視,這已然成爲他的日常習慣。

    阿姨以爲這兩個年輕人會因爲電視機歸屬而吵一架,她甚至都想好了要怎麼解圍了。沒想到,天瀾放假第一天,早起佔據了電視機打遊戲後,林子夭抱着一袋子的堅果,特冷靜地瞥了客廳一眼,然後目標筆直地往樓上影音室走。

    他們友好、默契地分配了家中電視機、投影儀的歸屬。

    住家阿姨在當天丁眠回家後,小聲地對她誇獎這兩個年輕人:

    “……嗯,就是這樣,我本來以爲他們倆會吵一架的,”眼瞅着丁小姐挑了一下眉,似有莞爾的意思,住家阿姨笑呵呵地補充,“沒想到他們分配得這麼好。”

    沒有丁點“鵲巢鳩佔”的惱怒。

    林子夭平靜轉移娛樂地點,帶着零食直奔影音室。

    到中午喫飯的點,兩人在餐桌上也不說話(住家阿姨語)——丁眠繼續挑眉,她不能解釋說她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只好繼續聽阿姨分享今日家中趣聞。

    最後,住家阿姨總結道:“總的來說,我覺得他們就算沒有你在身邊,關係也都不錯。”

    丁眠忍俊不禁,問道:“阿姨,你覺得他們之前週末在家,是因爲有我在身邊,才這麼乖的嗎?”

    主身體和軀殼們週末同聚的次數不少了。

    平日裏與兄長視頻時,丁燧也都能見到做背景牆的年輕人一二三。

    無一例外,非常安靜,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從不爭吵,不生半點齟齬。

    丁眠沒想到在住家阿姨眼中,是因爲有她的存在,軀殼們纔不起紛爭。

    “……很難不這麼想嘛,”住家阿姨道,“畢竟我之前見過他們在家裏,基本都有你在。”

    “但事實上,他們沒有我在場,也能相處得不錯?”丁眠替阿姨補了後半段話,她話說完,阿姨認真地點頭,並說:“確實是這樣的。”

    她甚至還舉了個例子:“雖然我家裏也就我一口人,沒什麼子女的。但我姐妹家孩子們,一放假回家,在家裏難免鬧騰吵架。”

    “……”

    住家阿姨真情實意地說完,“還得是您管的好。”

    丁眠一時不料阿姨會說出這麼句話,她噎住,好半天才剋制情緒,說:“有沒有可能,是他們性格比較沉穩,不像小孩?”

    ——都是自己,還能爭吵搶電視嗎?

    家裏又不止一臺電視機,影音室的投影儀也完全能滿足日常看影視作品的需求。

    丁眠無奈極了,她沒想到只是日常最簡單的一件事兒,落進他人眼中,就那般耐人尋味了。

    住家阿姨顯然不贊同她說的這句話。

    年長者有年長者的那一套說法,她是完全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並不認可丁眠所謂的“他們不是小孩,不搶電視”。

    阿姨說:“就算是成年人也有自己在意的東西。”

    “習慣看的電視機——”她解釋自己的邏輯思路,“林先生用這臺電視機都有幾個月了,肯定看出感情來了吧。”

    “被別人先用了,那種感覺就不一樣。”

    “……”

    “……”

    丁眠與她面面相對,最後只能嘆息着說:“或許,他們的領地意識也沒有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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