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放到二月九日,十日返回公司,工位上的同事們面帶悵然,顯然還在“放假後遺症”中。

    喬助理抱着文件走到丁眠的辦公室,並不詫然地發現自家老闆也有點不再工作狀態,她悄悄地笑了一聲,盡職盡責地將今日工作彙報。

    京市的冬天要一直持續到開春三四月,目前的戶外溫度還是零下,天氣預報近期有小雪,街頭能看見的行人都是穿着厚厚的羽絨服、頸間掛着一條圍巾,和在海島街邊看到的路人完全不同的穿着打扮。

    丁眠處理完幾份文件,簽了名蓋了章。趁着暫時沒其他事,半心半意地放空,將意識浸入軀殼“林子夭”,充分感受着不同於京市的風貌人情。

    回京市時,軀殼“天瀾”“王昇”一塊回,只有“林子夭”開始嘗試着獨自旅遊。

    這具軀殼在行事社交上比常人要緩慢遲鈍,這原本成爲丁眠擔憂的最大主因:軀殼由自己操縱,縱然她懂得如何在社會上生存、與外人打交道。可事實上,這一“缺陷”很多時候不是精神上的敏銳就能掩蓋,她再精通人情世故,也很難在這具軀殼上發揮完全能力。

    於是,第一站旅遊地就成爲需要好好考慮的事。

    她挑選的地點,是偏南的某個城市,臨近全國經濟發達的一線城市,有高鐵可直達,當地語言爲官方普通話,不排外,風景也足夠漂亮。

    她認認真真地查資料,手機截圖保存搜索來的“旅遊攻略”等,態度堪比工作。彼時,人還在海島上,丁燧手捧着幾杯鮮調果汁,正要遞給她,沒能得到她的及時迴應,於是兄長湊近:“嗯?忙什麼?”

    再一定睛,沒有錯過她正在瀏覽的信息。

    他愣了一愣。

    丁眠單手接過他手中的玻璃杯,這時候纔有空看了他一眼,眼眸中藏了笑意,她隨口道:“在看旅遊地點。”

    點動搜索框,下拉出來的搜索記錄:

    [當地美食][高鐵站距離xx酒店的路程][單人旅遊攻略]……

    這樣的搜索記錄,可以說是盡心盡力、事無鉅細地提前做着瞭解。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言語好像失去了往常的表達效果。最後,他乾巴巴地道:“很細心。”

    丁眠頗有點理所應當地擡眉,彎眼笑了一下。

    她並不自誇,也不覺得有什麼,只輕描淡寫說:“做好功課,這樣去才比較安全。”

    丁燧多看了幾眼,他目光落在海景套房陽臺上正懶洋洋在打瞌睡的林子夭,心想:真正去的那個不怎麼着急,倒是沒有去的那個最是緊張。

    ……

    丁眠不知道兄長想了些什麼,總之,她做齊了攻略,確保自己的軀殼獨自旅遊的第一站不會太過艱難——年假結束後,在機場一行人分道揚鑣,“林子夭”去往做好功課的旅遊地,她的主身體和“天瀾”“王昇”回京市。

    遠在南方水鄉的“林子夭”此刻正在當地最知名的小喫一條街裏掃蕩,挑着喜歡喫的東西。丁眠原先做好的旅遊攻略帶來極大便利,當地人友好善良,即便軀殼的反應稍有遲緩,也少有人覺得不耐煩。

    總的來說,“林子夭”的初次旅遊還算順利。

    主意識分股,沉浸在南方城市的和煦日光下,丁眠心滿意足地想:一個自己掙錢養家,一個自己學習上課,一個自己體訓鍛鍊……還有一個自己,在溫暖的陽光下享受着當地美食,誰能說這樣的生活不夠幸福呢?

    就是年假結束帶來的遺憾,都在不同的軀殼經歷下漸漸消散。

    旅遊、美食帶來的愉悅,以驚人的反哺能力,滋養着丁眠的精神。

    ……

    二月十二,年關過了,不少朋友約酒局、融洽感情。丁眠能

    推則推,小部分推不掉的,她也只能參加。

    深夜時分,丁眠被專職司機送回家,進家門口前,她實在忍不住睏意,揉了下眼。

    門開了,丁眠覺得身體倦意如浪潮般一陣一陣地捲來。

    好在她有所準備:軀殼“林子夭”不在家,“王昇”因體訓住在大平層,但沒關係,“天瀾”有在。

    於是,住家阿姨瞅着天瀾自覺地上前找了玄關櫃中的拖鞋,彎腰替丁小姐換了鞋。

    他們之間的動作很難說沒有曖昧與親密。

    住家阿姨瞥見丁眠頰邊微微泛粉,她走近幾步,嘆了口氣:“您今天喝了不少吧?”

    “我煮了點解酒湯,沒醒酒前不要洗澡,去喝點緩緩。”

    廚房裏已經冉冉升騰着白色霧氣,阿姨轉身去裝了一碗湯,放在餐桌上晾涼。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中年人實在有點熬不住,她手腳利索地給她裝好湯,打着哈欠示意:“我就不陪你們熬夜了,天瀾啊,你記得照顧下。”

    丁眠溫柔頷首:“快去睡吧。”

    主身體喝過酒,倦意席捲,整個身子都憊懶。與之不同的,是精力充沛的軀殼“天瀾”。

    一如當初“林子夭”多眠愛睡,身體的倦意不會互相影響,丁眠覺得自己就像是開着遊戲賬號的電腦,一個陷入debuff,另外的卻生龍活虎,可以照料治療debuff賬號。

    年輕男性軀殼支撐着她的手臂,幾乎是半摟着自己,溫暖的軀殼懷抱,驅散了從外頭回來的一身寒意。

    住家阿姨嘴上說着自己要去睡,其實還有點不放心,她上樓時,看了眼樓下餐桌旁的兩人。

    客廳裏的電視機沒有開,和林子夭平日裏在家時完全不同。室內靜悄悄的,只有湯勺撥動的輕微動靜,廚房微黃、朦朧的燈光慢散落下,年輕漂亮的丁小姐單手撐着下巴,困得直眯眼。她的頰邊醉意帶粉,神情慵懶,髮梢垂落在肩頭,因爲在家裏,所以特別放鬆,有種孩子氣的天真。

    湯勺乒乒乓乓地撞着碗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這可算不得是什麼好的喫飯習慣。不過,在丁小姐現在的狀態下,能握住湯勺不滑脫,可能就是她做到最大的努力了。

    天瀾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在又一聲清脆叮噹後,他伸手接過了湯勺,舀了一勺,吹了兩下。

    這動作太過行雲流水,住家阿姨看得愣住了。

    她腳步悄悄停下,不由多看他們幾眼。

    從二樓樓梯的方位看下去,廚房的燈光格外溫馨,他將醒酒湯一勺一勺地餵給丁小姐喝。兩人甚至沒有低語交談什麼,只是單純動作後,彼此就瞭解對方的意圖。

    於是,一個吹涼,一個張口喝。

    後者甚至偷懶到邊喝邊眯眼,很有小孩上學時在課堂上眯眼打瞌睡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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