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眠的生活一直很有規律。

    一年有數月時間在外出差,常年在國內奔波;除出差外的時間,撇去休假,基本就是家、公司兩點來回;再有的,就是生意人常常要對付的應酬酒局,人情往來等。

    將她的一天行程進行分割,留給她的私人生活的那部分屬實不算多。

    丁燧曾經擔憂過她的工作節奏是否健康,焦慮過她會否因爲這樣緊張的日程安排年紀輕輕患病——強直性脊柱炎本身是具有家族遺傳性的疾病,他的前車之鑑讓她的繁忙行程都籠罩上一層陰雲。

    好在迄今爲止,丁眠的身體十分健康,定期的體檢結果也很是讓人滿意。

    在與軀殼們相遇後,她的個人生活中又難以避免地騰出部分時間給了“他們”。

    丁燧欣慰地看到丁眠的生活中豐富了許多——

    在繁忙的工作之餘,她有時候會去中藝一趟,可能是順路接天瀾回家,再帶點校門口常賣的小喫美食;或者是在閒暇時送王昇去高考衝刺班,回家的路上會去書店買點她已經多年沒接觸的高中教材、課餘讀物。

    林子夭人在外地,卻也時時記着給她寄來當地特產。南方的茶葉、鮮花餅、陶瓷器皿等,現代社會的物流暢達,寄回家的物件很快就將家裏的空間佔據了部分。

    住家阿姨收拾房間時,給丁眠的書房、臥室專用的水杯換成林子夭寄回來的精緻小巧杯子。丁燧也分到了幾隻,用來平日喝茶使,搭着林子夭寄回的茶葉,春日午後品嚐,可謂是別有一番滋味。

    ……

    時間如梭,在主身體忙碌着工作、軀殼們或是娛樂或是讀書的日程安排下,京市迎來了一場春末雷雨。

    瀝青道路地面上淺淺水光,如水銀般瀲灩,校園超市屋檐下站了許多沒有帶傘的年輕人。年輕男孩站在靠牆的一邊,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他的側臉英俊端正,即便是在每年爲娛樂圈輸送了衆多美人帥哥的藝術學校裏,亦算箇中翹楚。

    有熟人看到他沒傘,高聲喊:“天瀾,要不要跟我打一把?”

    天瀾順勢擡頭看向他,嘴角的笑意先是禮貌地揚起,旋後加深。那男生的傘很大,一旁已經塞了個同班同學,男生們性子本就大喇喇,能借到一把傘,不淋得太多就完事。

    這雨起碼要下到半小時後,再不走,雨更大,天色一晚,就更難走了。

    校內超市的雨傘早告罄,屋檐下的同學們零零碎碎地也冒雨走了。就是再等着的,也是有舍友能來接人的。

    天瀾沒有拒絕,他真誠地道謝,擠在了這把很大的傘下。

    三個年輕小夥子勉強也夠撐,往宿舍區走時,半路還看到只落湯小狗,眼瞅着是宿舍區附近遊蕩的小黃,傘主又善意地挪了小半邊,嘴裏“嘬嘬”地讓小狗呆在傘下一塊走。

    三人一狗,一把傘,同學友情這就升騰起來。

    路程不長,等到宿舍樓下,天瀾薅了一把小黃的頭毛,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烤腸,拆了籤子喂到狂搖尾巴的小狗嘴裏。同學“嘿”了一聲,戲謔道:“你準備得挺齊全啊,平時不少喂吧?”

    軀殼是天瀾,本質是挺喜歡小動物的丁眠。藉着軀殼的青春時期,重溫大學時光,丁眠確實挺照顧校園裏的貓貓狗狗。

    她今天準備不夠充分,沒帶上貓糧狗糧,身上就一根嘴饞買來的烤腸。

    回答同學時,若無其事,輕描淡寫道:“就順手喂一喂。”

    幾人剛好都是一棟宿舍樓的,一起上樓,隨口交談時話題扯到了平時上課的內容,關於流浪貓狗的事兒也就輕鬆過去,沒再深入聊下去。

    春季正好是流浪貓狗躁動的季節,校內有專項基金募捐爲小貓小狗們做絕育等工作。

    今年的

    募捐在半月前開始,丁眠趕在最後的時間點,捐了一筆。

    她捐款的賬號不是“天瀾”,避免校內募捐最後出名單時出現姓名,惹人非議——“天瀾”這個軀殼最早是以貧困生身份出現,即便後來有人定向資助(就是自己),物質條件上足夠優渥,也不好顯眼到以這個姓名大手筆地捐贈一筆錢。

    丁眠不願意苛待自己的軀殼,但她努力控制着軀殼們在生活中的低調,很少讓外人藉機議論。

    等到中藝關愛校內流浪動物的募捐名單出來,官方給打了碼,排在名單前列,捐款金額五位數。對於丁眠來說當然不算多,可在校內人員看來就有點稀奇了:中藝裏的很多學生家境確實不錯,一個月生活費幾萬的大有人在。真要說誰心善到捐了五位數的金額,那就太少了,就是最高的也就是捐個兩三千。

    一時間,校內瞭解這個募捐項目的,都好奇問這個不知名打碼捐贈人士是誰。

    偏偏沒人找出正主是誰,募捐後臺又因爲隱私性,不給外人查看的機會。

    中藝這一屆的流浪貓狗募捐項目,捐款金額最高的那位“不知名師生”就成了幾年內的一樁懸案。

    天瀾寢室裏的舍友們同樣納悶過是誰這麼大方:“流浪動物校內社團都說,這幾年估計是不太需要再募捐了。”

    一筆捐贈,夠校內流浪貓狗負責人員這兩三年時間裏都無需開通項目捐款通道。

    “大善人啊!”

    “有錢!”

    “真挺低調,也不吭聲,按照往年的習慣,這就是要接受個採訪,好好出名一下的。”

    他們交談着,丁眠附和了幾句,她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應着時,一個舍友想到什麼般,轉頭說了一句:“我記得天瀾之前天天抱着糧下樓喂貓狗對吧?”

    “是的,”舍友眼瞅着天瀾露出一個笑容,挺高興的,“我喜歡動物。”

    舍友口直心快道:“等之後離校開工拍戲了,喂貓狗的機會就少了。”

    “不過好在學校裏募捐了一波,夠個一年半載不操心了。”

    他們就這話題,聊了幾句,說着這名字被打碼的“好心人”。全程天瀾都挺安靜,就是笑眯眯的,心情愉悅的樣子。

    很快,又談到下學期開學後學校準予的拍戲——舍友幾人身邊都有人脈,基本都簽了大大小小的公司,即便沒有簽約的,也有親戚在圈內聯線,幫忙提供幾個演戲機會。

    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天瀾”經紀人給的角色中可以對外人說的,就順嘴提一句。

    等到臨時有事下樓時,舍友們看着天瀾離去的背影,一個悄悄說:“天瀾怎麼這麼沒心機啊,一問就說自己接了什麼角色,不怕被人半路截了嗎?”

    “……”舍友們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一個猶猶豫豫道:“他感覺對這些都挺不放在心上的,志不在此?”

    “不至於,他不是天賦挺好嗎,老師都誇過。”

    三人不解,到底沒能想出天瀾這麼放鬆、沒太多想法就告知他們接了什麼角色是出於什麼心態。

    也只能總結道:也許天瀾就是這麼沒心眼。

    善良的,涉世未深的舍友們覺得天瀾是“沒心眼”。

    老狐狸經紀人的想法就不一樣了。

    時隔數月,再度正式與天瀾見面,問起他們班上其他同學大一結束後的安排,他從他嘴裏得知了身邊舍友的——因爲他很坦誠,舍友也沒有半遮半掩,能說的,不會被半路攔截走的角色就告訴他們。

    經紀人還挺震驚:“你和舍友們關係不錯啊,這些都知道呢?”

    大學生的友情來得簡單純粹,丁眠沒有刻意經營,但她也知道與人爲善,至真至誠的道理。

    她答:“嗯,關係

    不錯。”

    順口提了自己將他安排的角色同樣告知舍友們的事。

    經紀人心眼多,再度問:“你先說的還是他們先說的?”

    丁眠懶得去記順序,她略一回憶,在經紀人的殷切目光下扒拉記憶:“應該是我。”

    經紀人沒對這行爲有什麼評價,他耐人尋味地看着眼前這個有着英俊長相、挺拔身材的年輕人,感慨心道:

    ——先是有底氣,身後有金主傍,在舍友面前才半點不忌諱自己說出口,角色被搶。

    ——然後是舍友們在他這種行爲下,受影響同樣告知對方自己大二將要有的工作等等。

    所謂圈內人的友情,需要經營,需要以誠相待,他能夠這麼順利地贏得舍友的真意……

    還得是有人寵着,纔有恃無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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