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明家傳出消息。
明家家主邀請方家家主上門一敘。
敘啥?
就是針對方家近幾日的內部動作。
所有人都觀望着。
明家家主可是根正苗深的嫡系第一人,她難道會支持這種觸了嫡系利益的舉動?
癡人說夢,一定是把方文檸拉過去提點警醒的。
許家那位倒黴催的,大家只知道他觸了明祈的黴頭,具體原因沒有流出,因此也不知道方文檸早就和明祈有了干係。
於是大家翹首以盼,等一個令他們都滿意的好消息。
然後等着等着,一個晴天霹靂下來了。
據說,兩位年輕一輩的新任家主交談甚歡;
據說,明祈誇方文檸敢於做出改變、革除落後的陋習;
據說,明祈稱方文檸爲整個塔北做出了表率……
所有人眼前一黑。
衆人惶惶。
最先附和的,自然是宋家。
她們的交談流出的第二天,宋思北召集諸多宋家人,宣佈要跟隨方家步伐,對宋家內部進行同樣的改革。
收到消息的衆人自然驚怒,卻又啞口無言。
——他們都清楚,宋思北背後,是明祈。
宋思北說是和明祈合作,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宋思北早就臣服於明祈了。
因此,宋家人再不情願,也沒有把這份不滿意放在明面上來。
原本在方家各種鬧騰的嫡系更是安靜如雞。
——誰敢反駁?
明大佬殺神的稱號早在塔北上層傳得沸沸揚揚,秋江易三家的暫且不說,許家的結局更是殺雞儆猴做給他們看的。
大家徹底看清楚了。
現在整個塔北上層,有幾個拿得出手、還撐得住的大家族?
又有幾個大家族不是明祈手下的人?
塔北的天,早就變了,明祈就是天,說一不二。
底下的人沒有掙扎反駁的權利。
若真有人不服,行,可以。
黑蜀組織的人就在旁邊,虎視眈眈,兇相畢露。
武力鎮壓而已,這個他們熟。
暫且不說在國際上沐浴過的腥風血雨,就他們對付秋江易三家的手段,都足夠這些小家族喝一壺了。
於是這種內部改革悄無聲息的展開擴散……
嫡系與旁系平權。
短短七個字,蘊含的內容卻相當龐大。
數百年來,爲了維護家族內部秩序,形成嚴密、井然的組織、嫡系與旁系的權力地位差別相當分明。
一聲嫡系大過天。
後來,這種以血緣爲樞紐、以家族身份劃分地位的涇渭分明的規則更是逐漸擴散至整個塔北城,
可以說,正是這種嫡系與旁系的差別,一點一點滲透進塔北的規則體系,並構造瞭如今這方腐朽扭曲的管理制度。
——這是規則形成的根源。
瞭解了這一背景,一切明朗。
明祈的意圖,彰明較著。
終於,每個人都清楚了她要做什麼。
得知這個消息時,正心情複雜的明海直接呆在了當場。
他顫抖着手抓着告知者的衣領,“家、家主……真是這樣說的?”
下手瘋狂點頭。
明海大腦空白的站在原地,傻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匆匆去找明祈。
下手給他指明瞭方向。
明海馬不停蹄趕到書房。
推開門,卻見明祈正和程家那位家主說着話。
明海這才覺得唐突了,趕忙要退下,
“無妨,”明祈喊住他:“叔父,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明海呆呆怔在原地。
明祈以爲他是礙於程鴻鈞在這裏,正思考着讓程鴻鈞現在這裏等等,卻見明海“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書房裏的人都怔住了。
明祈忙道:“叔父,你這是做什麼?”
她示意明海的身邊人將他扶起來,卻不想,他們跟着也跪了下來。
明海抹了把眼角的晶瑩,一個五十歲的大老粗差點淚灑當場。
他給明祈行了個大禮才自己慢慢站起來,說:“家主,明家有您,是我們的榮幸!”
身後人齊聲應和。
明祈稍怔,繼而展顏:“叔父,還有各位,我只是覺得,既然都生而爲人,合該平等享受權利而已。”
簡短的一句,卻讓在場衆人都動容了。
他們都清楚,明祈爲了這一步,究竟付出了多少。
明祈又安撫了幾聲,才勸得明海帶了人離開。
程鴻鈞在旁邊圍觀了全程,心下也是複雜,明祈和他繼續談正事,也險些沒讓他回過神。
“……程大少?”
“啊沒事,”程鴻鈞道,左右看看,才問:“明卿雲呢?”
他這些天也頻繁出入明家,倒是一直沒見到明卿雲。
明祈回道:“被我派出去做事了。”
“是嗎。”程鴻鈞若有所思。
明祈淡定的說:“你很關注他。”
程鴻鈞下意思否認:“沒有啊。”
明祈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長。
她說:“可是程大少,你每次來明家,都會問一次阿雲的去向。”
程鴻鈞狠狠的愣住了,窘迫說:“我只是……啊,上次的事我還沒感謝他。”
他說的還是那晚的破事。
而事實上,程鴻鈞只是很想看看明祈和他現在到底如何了。
畢竟這兩人之前一直同出同進,明卿雲站在明祈身邊像個守護神似的,這些天卻不見人影,確實讓人好奇意外。
大抵是沒想到程鴻鈞再次提到那天晚上,明祈握着茶杯的手也頓了頓。
溫熱的觸感似乎還殘存在指尖。
那晚明卿雲主動伸手攏住她指尖的動作堪稱前所未有的冒犯,偏偏眼神澄澈清明得絲毫不會讓人遐想。
如此矛盾放在他身上卻又正經又正常。
於是次日,彼此也能坦然到若無其事。
明祈幾乎要以爲自己已經忘了,直到程鴻鈞提起,才驚覺關於那晚的記憶如此清晰。
指尖隱隱發燙,她攏着茶杯的手蜷了蜷。
耳邊傳來程鴻鈞的話:“我已經派出了人去捉明雅和許柳,但她們的蹤影……完全消失了,應該是有人把她們的蹤跡給掩蓋了。”
明祈放下茶杯,道:“許柳有多年的成名經歷,有些不爲人知的人脈和人手,也是正常的。”
她指尖交疊放在腿上,眺望窗外的湛藍天空。
四月底的天空清澈如水,湛藍明朗,像極了某人的瞳色。
明祈垂下眼:“先把重心放到執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