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寶貝說:“人在夜晚容易夢遊,渴望得到也懂得溫柔。”大約2006年那個冬天的她也是如此,生病時脆弱不堪的心輕易就能被那沉默寡言的舉動打動。
感動當然有,甚至常常會有流淚的衝動。但是她半點不敢提及愛情。
不是沒有想過,事實上這個詞語在她的腦海裏久久縈繞盤旋。在這個孤立無援的城市裏有一個事事格外關心自己的人,而他帥氣真誠內斂,又日日相見,心猿意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可是她受過傷害了。前一段感情的陰影還在,她不是沒有了愛一個人的勇氣,而是不敢承認了。
外界的輿論讓她都開始模糊自己上一段感情的動機,滿腔熱血的勇敢無畏換來的只能是傷痕累累。如今她的事業才稍有好轉,又出現了這樣一個人,媒體說得會有多難聽,她自己都不敢想。怕連累了他,更怕自己這份初露端倪的動情一經曝光,頃刻就會變了味道。
她的心早就被層層包裹住了。她寧願上面落滿塵埃,也不願一點點微風,露出它的內核,連帶着血肉粘連,輕輕一碰就撕心裂肺。
人總是容易動心的,她安慰自己,沒有“非他不可”的執念,她仍然是安全的。溫暖不是愛情,愛情也不意味着相伴一生,她不過有一點點動心罷了。
過幾天就會好的。過幾天還好不了,幾個月總會好的。
苦難給了張傑很大的魅力。這個年輕的男孩兒,本來正該是心比天高的年紀,就已經早早歷經過生活的磨難,也熟知了現實的殘忍。
除了唱歌,他很少有快樂的時候。聊天的時候娜娜得以知道,他家境很普通,媽媽在成都開了一家米線店而已。到了繁忙的時候回不了家,就睡在煤爐旁邊。“不能這樣,對呼吸不好的”,不止一次聽見他對着電話那頭說,話說得簡單,好像再想不出更好的詞語表達關心,眼睛卻已經溼潤。
他曾經短暫體會過大紅大紫的幸福,如今卻不得不對生活斤斤計較。一瓶礦泉水都跑好幾家超市,從十塊一瓶挑到一塊一瓶,最後才斟酌着掏出錢來。
“原來覺得這人怎麼這麼摳啊,知道了他的事之後,就覺得特別心酸。”幾年之後她纔在書裏這樣寫,當時卻只能悶頭看着他的猶豫掙扎,萬萬不能伸出直接幫助的手。
娜娜是習慣幫助的,可還好有何老師在。他告訴娜娜:“不能想着,一瓶水而已,就幫他買了吧。小杰在找的是生活的出路,這條路我們只能旁敲側擊,幫他除掉幾塊石頭,但是方向還是要他自己走出來。”
年輕的娜娜是懵懵懂懂的。後來她越來越瞭解了那個男孩,他哪怕那個時候,仍然是高傲的。村上春樹的書裏有一句話,“painisinevitable,sufferingisoptional”這句話翻譯過來是說,痛苦不能避免,磨難可以選擇。他自己選擇了磨難,只因爲他在乎的不是腳下的路是不是夠平坦,而是想找一個觸摸得到的未來。
他的愛也是如此。
小心翼翼的,毫不聲張的,是在黑暗中找光明,在淤泥裏尋找一絲清香。
北京,這個城市那麼大,有那麼多人的未來無處安放,他們不是最特殊的那個。有人比他們更努力,甚至也有人比他們更有天賦,但是今天張傑被很多人記着,除了他的成功不能被複制,更因爲愛情。
生活並不如意。那不是一個網絡特別發達的年代,但是謝娜忽然養成了習慣,她會每天上網去搜索張傑的消息。
多數時候沒有消息,隔三差五出個新聞,也會和何老師、沈凌,抑或自己綁在一起。
隱隱約約又有了出緋聞的苗頭,可是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畏懼。如今回想,這毫無畏懼的背後大約是緊張得真心實意,順帶一點不可言說的鬼迷心竅吧。
既然緋聞傳得多了,自己都難辨真假,會不會真的有一天,他們的未來也有了關聯?
不敢有這樣的念頭的。可是一存在,便無法遏制。
她不敢說這是愛情。心動的來源或許會是零星的感懷,可是愛呢?
“fornarrowisthedoorandhardtheroadtolife”,聖經裏的話被翻譯過來成了“愛一個人,那門是窄的,那路是長的”,她自認沒有這樣的覺悟。
她時而盼着這路快到盡頭,有時卻悄悄希望,再長些吧。
然而命運在某個節點準備給你當頭棒喝之前,大抵都是悄無聲息的。2006年的年尾醞釀着無數關於未來的艱難險阻,但回首的時候,依然覺得那是仿若“散發着水果香氣”的一年。
炅炅幾次招呼娜娜,她還是和一羣姑娘們坐在一塊,鬧鬧嚷嚷地喝着酒。冬天是不適合啤酒的,好在場面熱鬧,她醞釀出的幾分醉意中,都帶着暖意。
再到後來,人都散開了,娜娜也不鬧了。她有點困,只安安靜靜地坐在張傑旁邊。醉了的姑娘在ktv昏暗的燈光下,顯出幾分溫柔來。
張傑的眼神有點不受控制地往旁邊飄去。他還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和一個女孩離得這麼近。
這個姑娘莽撞卻勇敢,和原本吸引他的類型一點也不一樣,卻還是誤打誤撞走進了他的世界。
愛大約是世上最容易的東西,尤其落單之際,這個女孩不發一言,可是在他身邊,一步也不離開。
這幾個月他飽受寂寞的煎熬,驕傲連帶着自尊心都在一點點受挫,甚至越發厭煩起聚會的場合來。好在有歌可唱,他這麼想着,又往旁邊一側腦袋,娜娜頭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大約是真的困了。也還好有她在。
趁着不唱歌,動作很輕地拍拍她,但看她懵懵懂懂地擡起眼睛來,又瞬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能明知故問:“困了嗎?”
沒想到娜娜還迷迷糊糊地搖頭:“啊?不困啊。”腦後的馬尾辮也隨着搖擺一下,從腦袋後面露出來。
何老師調侃一句:“還等着唱歌呢吧!”
張傑明知是玩笑還是不能迴應,只好乾巴巴地說:“啊,我一直在唱歌,讓你也來唱唱吧。”
娜娜笑了,張傑又一次感嘆一句,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啊。聽她說:“我不唱,想聽你唱。”
何老師看了看時間:“時間也快到了,快唱啊,唱完了我們酒吧一起跨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