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全是“終於見到了啊”這樣的感慨和喜悅，嘴上卻絮絮叨叨着，“你這大後天就有比賽，怎麼還大老遠跑過來呀？”
張傑誠實而老實地回答：“不遠，很近的呀。”
娜娜託着蛋糕的手一頓，啞然失笑。在北京纔算近，這裏要穿越半個城市，怎麼能算近呢。
把蛋糕放進廚房裏，娜娜把她的音箱拿出來給張傑：“你先聽會兒歌，不知道你要來，我還沒有做飯呢。”
穿着睡裙，她假裝擼一下袖子，笑嘻嘻地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要做川菜給你喫，一直都沒機會，這再不做給你，真是過意不去了。”
張傑嚇了一跳，趕緊說：“過生日別麻煩啦，我來做吧，或者我們出去喫也行啊！”
娜娜卻已經在給自己系圍裙了。她雙手背在後面，細緻的腰斬曲線畢露，半天卻綁不好，究竟走到張傑面前，“來幫我係上。我一直很想做給你喫，不是麻煩，是開心呀。”
張傑不講話了，他在心裏想着，可能一輩子也講不過娜娜。系圍裙的手有點顫抖，很小心地，絲毫不碰上她的皮膚。
娜娜何嘗不緊張呢。她頗有點大膽地維持日常，甚至如現在一般透露出一點曖昧的痕跡，可事實上，心在亂跳，也猶豫着，不敢靠近分毫。
這個男孩兒，他在酒吧裏把她抱得那麼緊，在舞臺上堂而皇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他怎麼會不喜歡自己呢。這些場景她日日夜夜地回憶，清閒的時候佔滿腦海，繁忙的時候依然會溜進來。她一直是個主動的人，何老師曾經告誡她，你退了人家會主動，可是你一主動人家只會後退，她那個時候心比天高地想，若是兩個人真的相愛，早該飛蛾撲火地抱在一起，哪裏想到何老師一語成讖。
她的每段感情好像都是如此。對面的人挪了一小步，她便大步向前，把跳動的心連帶着她自己所有的赤誠熱愛都擺在面前。這樣太不可取了。可是她不長記性，還是把自己的身後全部交給張傑。
她沒有想過結果。有的時候想，或許不會有一個好的結局，有時候又想，可能他連愛都只會清清淡淡。無數的念頭瘋長，每一天都是不同的模樣。
見到他的時候總是勇敢的，到了幕後卻又總是退卻。
所以此時此刻，無數念頭劃過心裏，她站在原地的時間有點久了。
張傑早就幫她把圍裙繫好了。他的手也規矩地放下了，可是心裏還是蠢蠢欲動。
感覺到娜娜的猶豫，他的心裏也有千言萬語。他們大約是相似的，一見了面總會衝動。
前幾天比賽結束的時候，他好像早就知道她一定會站到自己身邊來。也因此，手早就緊張地微微冒了汗，一等她站定就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是那麼迫不及待，像是牽上她的手，喜悅便得以傳遞，傳到四肢百骸。一種那麼強烈的心情想與她分享，不止牽手的，他甚至想緊緊抱住她。
“那就去吧，我等着你。”
他的手停頓一下，舉起來拍拍她的肩膀：“家裏有紅酒嗎？我去買一瓶吧。”
新年剛剛來到的時候，眼前的姑娘憑酒壯膽，給了他一個帶着酒香的親吻。
他深呼吸，心裏有一種奇異的豪情正破土而出，瞬間就要長成參天大樹。
今天，今天輪到他了。
走在去買酒的路上，成都的中午，路上行人三三兩兩，而心情如此起伏不止的，大約也只有張傑。
他在茫茫未來和無數未知面前，迎着太陽給自己打氣：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傻里傻氣地唱着一首英文歌，一個姑娘衝進那昏暗的包廂，一把抱住了他。
久遠又清晰的記憶。這次的相遇在日後他依然會時時想起，而每次想起都有不一樣的感受。
他緊一緊手裏的手提袋，腳步頗有幾分迫不及待地，敲響了娜娜的門。
聽見屋裏的腳步聲清脆而急切，由遠及近，他的臉上也禁不住掛上了許久未見的笑容。幾年之後看見有人說，談戀愛是一件很讓人快樂的事情，大抵如此。大抵如此。
屋裏已經開了空調。娜娜結果他手裏的袋子，小指碰上他的掌心，表面上沒什麼反應，心裏卻是一動。
把酒放桌上，娜娜絮絮叨叨地說給張傑聽：“我做個魚，燉個雞，再炒個土豆絲好吧，米飯已經蒸上了。家裏還有我媽做的辣椒醬，可好吃了。”
張傑進廚房去看看，香氣撲鼻，這個動作太熟稔了，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欣喜。兩個煤氣竈都用着，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事，他便洗了兩個杯子，放到了餐桌前。
“先來喝一杯嗎？”他問出來的時候，心裏有點兒抑制不住的緊張。
好在他心愛的姑娘很乖巧地坐到了他的身邊。
“怎麼今天想着喝酒了？”娜娜接過玻璃杯，微微抿一口酒。她的心裏有了點預感，也開始七上八下的。
“今天不是你過生日嘛。”張傑在兩個人的談話裏一直習慣做傾聽者的角色，忽然變成了主導話題的人，有一點緊張，“生日當然要慶祝一下。”
可是渾身有點不自在。他拘謹地把酒杯放下，習慣性地抿了抿嘴脣。
“你沒話要說嗎？”
這話在張傑的耳邊是平地驚雷，他憑本能地回答，有的，然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
他原本的計劃是喫飽喝足之後，是多喝了一點酒之後，是他鼓足勇氣的水到渠成。如今的話題乾乾癟癟，略顯生澀，他好像講不出口。
可是不能不講的。娜娜勇敢了那麼多次，這一次無論如何該是他主動。無論何時他都會覺得表白不夠恰當的，與天時地利無關，只是他對於現下實在不夠滿意罷了。
“我有話講的，”他只好暗暗給自己打氣，然後實話實說，“你等一下，我要好好想一想怎麼講。”
娜娜是那麼急的性子，她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來了，可是還是點頭。垂下頭正看見張傑放在膝蓋上的手，她下意識心猿意馬地欣賞了一陣。
直到張傑把她的手拉住了。他的手真的很好看，乾乾淨淨的指甲，手指修長，根根錯落分明。
他的掌心特別溫暖，正好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的。是讓人心安的感覺。
“我想說的是，”張傑終於開口了，“之前有好多次，你和我講過你在等我，我不知道講什麼好，是因爲一切都還沒有確定，我不敢給你承諾。最近我想了好多，我覺得一直讓你等我，對你太不公平了，但是我，”他好聽的聲音都微微有點顫抖，“但是我很喜歡你。”
娜娜的眼淚開始奪眶而出了。“喜歡你”三個字刻上她的心，她急急看向他，卻見他依然低着頭，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一點。
聽見他接着講，“我很喜歡你，所以也不想放你走。今天是想告訴你，不如我們在一起吧。”
娜娜還來不及發出一聲喜悅的抽泣，就已經聽見他開始檢討自己，“其實也是我比較自私，想提前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覺得我會更有力量很多。”
他終於講完了。長長的一段話，他之前都不敢想，所以腹稿都沒有打過，全靠臨場發揮。他也很久沒有講過這麼長的話了，過了很久纔有勇氣側頭看娜娜一眼。
“你肯定知道我的答案的。”身邊的女孩用淚光盈盈的大眼睛注視着他。然後，她把兩人牽着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頭靠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肩膀有點硬，但是靠上去的瞬間，她還是長舒了一口氣。
涉水跋山，久逢甘露，終於終於，她終於找到了她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