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盜畫誅心 >第59章 第59章
    “真假二皇子”的鬧劇再次反轉,這一回是謝良辰本人親自招供,事情再無迴旋的餘地。消息傳到殿前司,諸班直已經炸開了鍋。

    “我從小跟着殿帥一路在班直裏混,他怎麼可能是假皇子!”

    “殿帥定是受了奸佞威脅,迫不得已才招供的!”

    “沒錯,聽說刑部給殿帥上了酷刑,這其中一定有隱情!”

    衆人聚在一起,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每個人心底都懷了一絲期盼,希望找出峯迴路轉的時機。

    渡瓊聽着他們在耳邊吵吵嚷嚷,一直低着頭抿着脣。謝良辰不在,耿雲智幫着姬圓打理青山樓,殿前司就變成他獨挑大樑。他這些日子辦公,一直沒坐在殿帥平時批覆公文的位置上,而是在一旁另設了一張桌案,此刻殿前司重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圍在這張桌案前,明明沒有發生爭吵,卻一個個嚷得臉紅脖子粗。

    “夠了!”

    渡瓊被吵得耳朵疼,“砰”地一聲揮刀砸在桌案上,所有人頓時噤聲。

    差點忘了這人的外號是“笑面刀”,要是不爽了,那可是說砍就砍。

    “本虞侯想問問諸位,”渡瓊起身斜睨着衆人,他甚少有自稱“虞侯”的時候,此刻已斂了笑,“殿帥平日操練時,是如何教導各位的?”

    一衆人緘默不言,渡瓊厲聲道:“說——”

    “殿帥說過,禁軍雖少有出戌作戰的機會,但不能因此懈怠,要時刻處於備戰狀態。”

    一人小聲答道。

    渡瓊面不改色,“然後呢?”

    “時刻備戰,待到真正危急時,便一切如常……”

    聲音漸漸小下去,不必渡瓊贅言,衆人便已自覺羞愧起來。

    都是殿帥一手帶出來的兵,但只有渡瓊學到了精髓,因爲他是謝良辰冒着丟掉半條命的危險救下來的,故而學得最用心。他不僅從謝良辰身上學刀法,還學爲人處世的風骨。

    衆人各自散了,渡瓊又坐回椅子裏,看着桌上的公文,半晌落不下筆。

    因着職務之便,他知道的還比旁人多一點。

    謝良辰既然不是二皇子,總要捏造一個合情合理的身份方便他混入宮假充皇子之位。謝良辰的供詞是,他本該是個被送去淨身房的閹奴,因貪圖榮華富貴,冒死頂替尊位。恰巧二皇子自幼“身在冷宮”,無人見過其相貌,便得已瞞天過海。

    於是刑部向內廷調出十年前淨身房的檔案,果然有一個逃跑的少年,於是謝良辰又多了一項罪名。

    渡瓊倒是徹徹底底乾淨了。

    他這些年一直不在意自己曾差點挨刀,也不怕被禁中發現。因爲他這條命就是殿帥的,他是謝良辰的刀,無懼生死。

    但是刀的主人實在聰明到可怕的地步,居然見縫插針地又救了他一次。

    渡瓊看向另一沓宣紙,這是他派人記下的坊間對謝良辰的謾罵。這回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論是切切實實出自百姓之口,有人提議謝良辰當斬,也有人說他應該被送回淨身房,做一輩子宦官。

    謝良辰該死嗎,該殘嗎?

    不,渡瓊狠狠甩了甩頭,謝良辰就是粉身碎骨,他的魂依舊刻在殿前司的旗幟上!

    可是殿帥之位決計不會再屬於他,渡瓊有些擔心,不知朝廷會指派誰來接替謝良辰的位置。鄧恩慈用藥控制了費無憂,只怕多半會是他的人。

    渡瓊捏斷了筆,他如今是勉強壓着衝進侍衛親軍司一刀砍死鄧恩慈的衝動,但如果那人蹬鼻子上臉地安插人手進來,還是他的頂頭上司,想想便火冒三丈。

    於是陳雙鯉進來時,便見一柄刀豎插在桌案上,渡瓊面色黑沉地捏着一隻斷筆,雙目中殺意畢現。

    陳雙鯉輕輕咳了一聲。

    渡瓊回過神來,見到來者一愣,也顧不上行禮,忙問道:“陳步帥,官家可有對我家殿帥的旨意?”

    他問的是“官家”,但明白多半會是鄧恩慈的授意,於是攥緊了拳頭。

    陳雙鯉道:“你且放心,良辰性命無虞,只是要受些苦,他被貶到巡檢司做巡卒,戴罪辦差。”

    “真的?”渡瓊眼睛一亮,頓時喜笑顏開,“能活下來就好!”

    陳雙鯉見他眉眼彎彎的樣子,不禁鬆了口氣,原本以爲這個結果會讓殿前司上下不滿,不曾想他們並不多求,只要人活着就好。

    渡瓊高興地在原地踱了片刻,又很快反應過來,“不過官家怎會突然開恩?鄧恩慈不是……”

    渡瓊微微收了聲,一想到面前這人是費無憂真正的兒子,任誰的老子被人鉗制,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裏去。

    陳雙鯉面上還是淡淡的,“我自有法子。”

    言外之意是這道旨意並非鄧恩慈的意思,渡瓊雖然疑惑,但也不便多問陳雙鯉是如何做到的,於是深深拜了下去,“多謝步帥。”

    “不必,”陳雙鯉擡手攙扶他,“這本就是我欠他的。”

    他頓了頓,又說,“還有一道旨意,明日便會下來了。”

    渡瓊心一沉,知道這多半是關於殿前司都指揮使之位的歸屬。

    “您說。”

    他理解陳雙鯉做得足夠多,不能再奢望這件事也能如意。

    陳雙鯉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官家諭旨,擢升殿前司都虞侯渡瓊爲殿前司都指揮使,統領殿前司諸班直。”

    渡瓊一愣,手裏半支筆在地上又碎成兩截。

    他不可置信道:“什麼?”

    陳雙鯉耐心地重複道:“恭喜,你是新一任殿帥。”

    渡瓊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他遲疑着開口,“卑職在殿帥麾下呆慣了,還從未統領過半邊禁軍啊。”

    而且上司被貶,他卻因此遷升,這讓他日後有何顏面去見謝良辰?

    陳雙鯉只道:“這是前任殿帥的意思。”

    他看得分明,殿前司這羣人的凝聚力不可小覷,這升官的旨意下來,渡瓊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高興,而是唯恐因此和謝良辰離心。

    渡瓊徹底呆住了,他張了張嘴,“殿帥的意思,是怎麼變成官家的旨意的?”

    他見陳雙鯉仍舊只是淡淡地笑,那股運籌帷幄的氣質無端令人信服,最終還是遵循了初衷,沒再追問下去。

    “這是良辰對你的信任,日後殿前司便交給你了。”

    渡瓊單膝跪下,高聲道:“渡瓊定不負殿帥厚望!”

    “言重了,現在殿帥是你了。”陳雙鯉身後響起一道清涼悅耳的聲音,只不過聽起來不大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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