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盜畫誅心 >第64章 第64章
    心裏雖然有了數,但姬圓只是合上畫卷,沉默地向內侍示意今日事畢。

    天色漸暗,襯得宮牆上的雪越發悽白,姬圓默默走過去,腳踩在雪地裏,聲音輕響。

    陳雙鯉幾乎是頃刻間轉過頭,望着門扉上站着的人,欲言又止。

    檐下掛了燈籠,暖黃的光攏在女孩的眉間,可她看起來依舊清清冷冷,似乎多熱的炭也捂不化。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陳雙鯉正色道:“你說。”

    姬圓向前走了幾步,將自己暴露在雪裏,“凌霜是怎麼知道青山樓在爲良辰做事,先生住的神觀他們又是如何摸出來的。”

    陳雙鯉以爲姬圓在試探他,誰知她並不期許迴應,只是隨手摘下一束梅枝,抖落了積雪。

    “別誤會,沒指望你能回答我。”

    她只是不服氣,凌霜與自己差不多大,爲什麼她就有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這個問題她琢磨了多日,卻越來越不情願地承認,也許是因爲凌霜修習了天山術法,而她空有一身血脈。

    “我倒是可以回答你,”陳雙鯉輕聲道,“但是我不想告訴你。”

    姬圓挑眉,“你居然知道?”

    陳雙鯉頷首,“但是答案不好聽。”

    姬圓嗤笑一聲,“無論是什麼答案,都不會讓我心裏好受,何必呢。”

    陳雙鯉抿了抿脣,還是道:“不能說。”

    姬圓朝他走近,“你不說,我便會一直懷疑你。你掌着侍衛親軍司,只要有心,未必不能查出這些事。”

    陳雙鯉閉上眼,他是很想自證清白,但更不願因此傷害她。

    姬圓亦步亦趨,她向前一步,陳雙鯉便後退一步,這幅場景有些像那一日在陸府附近,姬圓也是這般躲着陳雙鯉,不過今日他們調了個個兒。

    “……不肯說麼。”

    陳雙鯉聽到一聲嘆息,腳步聲停了下來,他睜開眼,神情一頓。

    姬圓跪在雪地裏,冰晶落在她濃長的睫毛上,爲灰眸覆了一層凜然。

    “你這是做什麼?”

    陳雙鯉伸出手,被姬圓微微躲開。

    “臣女在請求殿下直言相告。”

    陳雙鯉愣住,姬圓垂下眼眸,她在賭陳雙鯉是不是真的愧疚,如果他心中還有良知,這一跪對他來說無疑是折磨。

    姬圓咬了咬牙,她覺得還不夠,又兩手撐地,將額頭貼上地面,不輕不重地磕了個頭。

    此乃君臣之禮。

    陳雙鯉在這一刻真切感到所有人都在離他遠去,也許這一跪之後,他與姬圓之間再也不能像尋常人一般相處。此後見面即君父,所有的愛恨都不能宣之於口。

    手指微微蜷起,他放下手臂,說:“你先起來。”

    姬圓不肯,“請殿下給臣女一個交代。”

    陳雙鯉沒理會,沉聲道:“給不給交代,是我說了算。但你不起來,就是違抗命令。”

    姬圓一怔。

    很好,他適應了身份的轉變。

    於是她站起身子,果然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沒有看出半分多餘的情緒,像兩潭無波的湖。也許他在方纔的瞬息間殺死了一個過去的自己,也許只是將私情埋在了心底,不過這都不重要。

    想要成就霸王之業,他面前的第一道坎就是自證清白。

    陳雙鯉沉靜地開口:“凌霜在信中與我坦白,早在陸府門前初遇你時,就對你下了‘流蹤蠱’。

    這是天山教獨有的蠱蟲,此蠱可以隨時讓蠱師掌握你身在何處,只要順着你常去的地方盤查,你的一切對她來說,都不算祕密。”

    姬圓心下一沉,還真應了她的猜測。之所以技不如人,是因爲自己不會天山術法。

    “也就是說,蠱蟲現在還在我體內?”

    陳雙鯉看她一眼,“沒有。流蹤蠱的壽數短,在離開蠱師的情況下至多隻能存活一月,如今她追蹤不到你。”

    原來如此。

    姬圓接過陳雙鯉遞來的信,掃視了一遍,點點頭,“多謝殿下告知,寶藏還是會像之前約定好的那樣,分您一半。”

    陳雙鯉動了動脣,但喉嚨彷彿被凍住,說不出太長的句子。

    “願意相信我了?”

    姬圓自嘲一笑,“相信。”

    她說完,自顧自繞過他,獨自踏上了歸路。陳雙鯉望着那道孤冷的背影,想告訴她不要自責,但魂魄被禁錮在軀殼裏,神思已然凝結,他冷得再也說不出那般有溫度的話。

    他無聲地道了兩個字:“珍重。”

    ·

    耿雲智察覺姬圓近日心情低落。

    畫畫時常常走神,給謝良辰繡的香囊裏放錯了香料,就連那對蝴蝶耳墜有時也只戴一隻。

    謝良辰這幾日一直不得閒,姬圓與他相約在這間茶肆雅間相見,茶已經換過兩盞。

    耿雲智沒話找話,“好久沒見你戴過斗笠了。”

    姬圓道:“要藏着身份嘛。”

    “是啊,”耿雲智悠哉道,“很快就會有人發現,公子得了神祕女子的青眼,有豔福可享了。”

    姬圓知道耿雲智在逗她開心,於是配合地勾了勾脣角。

    “找到袁梟的下落了麼?”

    耿雲智搖頭,“姐妹們這幾日一直在四處打聽,我也讓班直們留意着出城的路引文書,沒見過他的,應當是還在城裏。”

    姬圓皺了皺眉,忽然耳垂一涼,謝良辰修長的手指在她一隻耳朵上捏了捏,“耳墜怎麼少了一隻?”

    姬圓晃神,耿雲智嘆息一聲,“出門時便是這個樣子了,估計落在妝臺上了吧。”

    謝良辰長眉微挑,望着對面女孩出離的眼神,沒說什麼。

    他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已有數日未與姬圓見面,蓋因坊間有傳出浮愁叫囂即將重操舊業的傳聞,京城人心惶惶,巡檢司也多排了幾輪班,謝良辰不得不跟着連軸轉。

    說起來,姬圓從未見過浮愁,甚至自她入京後,這浮愁就再也沒偷過東西,向來只是大張旗鼓地廣而告之,但雷聲大雨點小,愣是沒見他出手。

    姬圓道:“忙完了?”

    謝良辰聳聳肩,“其實沒有,不過我讓一哥們兒替了我一回,今日休息。”

    姬圓奇道:“這麼說你和巡卒們相處得不錯。”

    “還可以吧。”

    只要謝良辰願意,他便會僞裝出自來熟的性子,只要捨得下身份這層面皮,與巡卒們勾肩搭背不在話下。其實他沒告訴姬圓,爲了讓那哥們願意幫忙,他已經幫他站過三輪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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