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罰都用盡了,陸北雲到現在一個字都沒說。”
“水牢之刑最爲徹心徹骨,他撐不住的。”
“萬滄門該是已知道陸北雲被我們抓住的事情,但到現在都沒什麼動靜,怕是已經放棄他了。”
“耿兄弟說的在理,陸北雲如此留下去只能是禍患。”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便已大致定了陸北雲的生死。
“掌門!”
流風神色匆忙的跑上來。
謝清元用眼神責怪他的莽撞,流風向衆人拜了拜,遞給掌門一張黑紅色的旗子。
“這是?”
“這是剛剛在門口發現的,棋子插在門上,還帶了張字條。”
謝清元看了眼畫着笑臉的旗,奇怪地展開信件,瞬間神色大變。
今夜月如鉤日,盜取千鴻劍時
——高飛盡
“高飛盡?盜聖高飛盡!”
屋內瞬間炸開了鍋,既說高飛盡不自量力,又擔心千鴻劍真的被偷走。
千鴻劍是武當派世代傳承的寶劍,被供奉在神兵閣內,連謝清元也只有在繼位掌門時見過一次。
“大膽毛賊,竟偷到我們武當頭上來了!”
“掌門,信上說就在今日,我們是否早做準備?”
謝清元略有歉意地拜了拜道:“諸位,實在對不住,陸北雲之事可能要改日再議了。”
衆人都客客氣氣地拱手迴應,心裏則想着快點離開,不去碰這燙手山芋。
長孫離愁也藉口山莊有事,拜別了謝清元。
一離了武當,便加緊讓人去尋路塵身旁那姑娘的下落。
“那幫老頭怕麻煩惹到自己身上,他們傻,我離愁纔不傻,高飛盡這事一看就是衝路兄來的,雖然路兄還未答應我,但武當那老頭滿腦子壞心眼,斷不能讓路兄留在那兒了。到時候把他救出來留在山莊裏,路兄……嘿嘿,早晚會屬於我的。”
身旁一身碧服的人一臉醋意:“莊主,你這幾天嘴邊掛的全是陸北雲…”
長孫離愁眼刀殺過,上馬,揚鞭,揚長而去。
是夜,幾道黑影竄上屋頂,在岔路口分道揚鑣。
“高兄,靠你了!”
“夏妹子,好運!”
隨後,夏子規隨着長孫離愁入了別院。
謝清元果然珍惜他那寶劍,也是覺得陸北雲已沒有生還的可能,幾乎將大部分人都調去了神兵閣,只餘寥寥十幾人看守地牢所在的別院。
夏子規展動身形,未出一聲響的便撂倒四人,又在其他人剛反應過來的時候揮刀殺過,長孫離愁同時扇中暗器飛出,解決掉最後幾人。
二人默契地對視一眼,打開了地牢的大門。
一道人影赫然立在地牢中央。
夏子規急急將門推開,一股潮溼陰暗的氣息撲面而來。
遠遠的,便看到路塵垂首浸在池中,水色泛着瘮人的血紅。
“路塵!”
夏子規急奔而去,蹚水走近路塵,幾隻蟲子咬在身上鑽心的疼,讓她幾次幾乎要栽到地上。
長孫同時找到機關,將水放出。
夏子規跪倒在他面前,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忍不住想要摸他,卻又在觸到冰冷的肌膚時被嚇退。
眼前的路塵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白色的裏衣貼在身上,被大片大片的血跡暈染開,每隨着解開一道鐵鏈,便現出更深的一片青紫,只有一雙眼睛安安靜靜睡着,像是已經死去。
腰上的鐵鏈一鬆,覆在小腹的衣衫鬆散開,能看到大片深淺不一的紫色瘀痕,以及之前與八大門派對戰時,留下的橫穿整個腹部的劍傷。
“他是如何撐下來的…”
尋常人如何能熬過這樣的刑罰。
夏子規忽然那麼清醒地意識到,在她還不曾陪伴的、路塵一個人的時間裏,那麼多年,他曾捱過多少次這樣暗無天日的歲月,多少次在單桀峯手下、抑或是在萬滄門,鮮血淋漓,無人迴應。
長孫離愁沒有答覆,細緻地將手上鐵鏈解開,路塵癱軟地倒在夏子規懷裏。
以爲自己還處在幻覺中。
夏子規扶着路塵的肩,看着他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和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幾日的自責與思念之情洶涌而來,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近乎瘋狂,夏子規扶着他的頭,脣齒交纏着,幾乎想把懷裏的人融進自己的身體裏,讓他再也不受到傷害。
直到路塵喘不上氣“呃”了一聲,她才肯鬆口。
“對不起……”
路塵的肢體開始慢慢恢復,血淋淋的手一直在抖,想要擡起來,頓時整條胳膊僵硬的痛感襲來,他閉眼一動不動地忍了忍,隨後將手扶上夏子規的臉,直到感受到有些溫熱的液體,才確定這次不是虛像。
時間緊迫,夏子規背起路塵就往外跑,長孫幾次想把路塵接過,都被夏子規攔住。
長孫邊跑邊不滿地道:“你這小娃娃力氣也太大了點。”
無論如何,夏子規都不會讓他再離開自己半步。
剛出別院不遠,武當的人便追了上來,長孫離愁不便在他們面前露面,再三囑咐夏子規去無涯山莊找他,便速速遮面而去。
高飛盡追了上來,身邊還跟着一個熟悉的身影,迅速與衆人纏鬥在一起。
夏子規知高飛盡武功不敵,正欲放下路塵擋上一擋,就聽高飛盡喊道:“夏姑娘,我帶着傻徒弟來向你賠罪!他武功高的很,你帶路兄快走!”說完將半城劍扔了過來。
江不休?
夏子規接了劍不再猶豫,將輕功施展至極致,心想着以後跟着路塵要多練練輕身功夫纔行,終於將剩餘追上來的人引到了計劃中的地方。
長青攜萬滄門人半路突現,掩護路夏二人離去。
直到刀劍之聲漸小,夏子規才脫力地停下來。
“丫頭,將我放下。”
路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低啞的不像話。
夏子規將他放下,靠在樹上,眼裏滿是疼惜:“你醒了?”
路塵握上她的手腕,似乎是在用力,但因爲琵琶骨被封身體又虛,幾乎沒什麼力道:“丫頭…呃…丫頭,幫我把釘子取出來。”
“可是!”
荒郊野外的發炎了怎麼辦,拔偏了怎麼辦,失血太多止不住怎麼辦,斷在裏面怎麼辦,有暗器機關傷到他怎麼辦,夏子規腦海中瞬間閃過一萬種可能,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她本不是婆婆媽媽之人,但路塵現在太虛弱了,她很怕傷到他。
路塵每說一句話都脫力很久,再開口時語氣幾乎帶了乞求:“我自己取不出來,需要你幫我。”
“好。”
夏子規走到路塵身側坐下,將他衣服解開,一點一點艱難地扯下,傷口的血液與衣袍凝固黏連在一起,每向下一寸都要剝下更多的皮肉,待到終於放到胸口以下,纔看到鎖骨兩處可怖的傷口,長釘隱隱現在其中,四周的皮膚已經發炎潰爛。
夏子規深吸一口氣,仔細清理傷口四周,再觀察釘子的朝向,隨後挪到路塵後方,將內力集於兩手,手上猛地一發力,將釘子從骨肉中推了出去。
路塵隨之吐了一口血,大片鮮紅的血液灑在地上,幾乎將夏子規嚇得愣住。
心臟一陣擂鼓般的跳動,劇烈的疼痛隨之擴散開來,耽蠱如火灼蟲噬的刺痛也在瞬間甦醒,幾乎要將他的魂魄撕碎。
路塵捂住心口緊咬牙關,手指深深嵌進地裏,夏子規接住他要倒下的身軀,除了着急地看他,沒有任何辦法。
這疼爲什麼不能落在她身上,也好過只能這樣眼睜睜看他受苦。
“呃。”路塵終是脫力地呼出一口氣,強自忍下一陣眩暈,扶着身旁的樹站了起來。
夏子規隨着站起來要扶他,卻反而被路塵攬住了腰,下一瞬四周景色變幻,已離了幾丈遠。
路塵施展輕功,速度比風還快。
夏子規窩在他的懷裏,發現自己竟如此的懷念這種感覺,抱着他,心臟被一種珍寶失而復得的慶幸塞得滿滿的。
他終於回到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