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市長背後說了邱行長的壞話之後，總算記得請邱行長喫個飯，好好補償一下。不過這一回沒有凌雅與雯雯參加，地點也不是在語後添情，當然喫的更不是套餐。而是在玉蘭市秋水大酒店的風景包廂，上的菜都很精緻。
原因很簡單，坐在包廂裏的人，除了柳俊與邱晴川，還有常委副省長崔福誠。柳俊與崔福誠和邱晴川交情都極深，崔福誠與邱晴川之間，平日往來卻不多。柳俊也便不能太隨意了。畢竟這兩位，都是體制內舉足輕重的大員。
“柳市長，那個偉峯鋼鐵聯合公司的事，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大家喝了幾杯酒，聊了些閒話，崔福誠忽然提到了偉峯鋼鐵聯合公司，直言不諱，沒有多少隱瞞。貌似柳俊和朋友們之間說話，都是這個習慣，有什麼說什麼。與一般官場交往的情形頗爲不同。
當然，這也得是和要好的朋友才這樣，普通朋友，那還是要注意一下官威官體的。
“崔省長認爲潛州應該引進這個偉峯公司？”
柳俊抿了一口茅臺，反問道。
崔福誠說道：“能夠早點出成績，出大成績，總是好事。”
崔福誠這話，只說了一半，不過沒說出來的那一半，柳俊與邱晴川也都明白。這一回，柳衙內在潛州整的動靜有點大，尤其是“融資租賃”那事，甚至驚動了洪總理，以四部委的名義聯合發文，毫不客氣地甩了邰惟清一巴掌。這麼幹，是很招人嫉恨的。邰惟清那邊的人，都會把這個賬記在柳副總理頭上，認爲這是柳晉纔在明目張膽的護犢子。
潛州儘快出成績，對上對下都有交代，說不定“融資租賃”的試點，真能在全國推廣，到那時，別人再有意見，也只能憋着了。
因此，對於柳俊將送上門來的兩百億往外推，縱算是崔福誠這般好友，也有些難以索解，內心認爲柳俊是在和韓旭掰手腕子。
“潛州確實是要儘快出成績，不過偉峯鋼鐵聯合公司，可不是什麼好果子，硬喫下去，搞不好就要喫壞肚子。”
崔福誠說道：“你真那麼擔心宏觀調控？”
柳俊笑了笑，說道：“這麼大一顆炸彈就埋在身邊，你不擔心？萬一調控起來，被抓了典型的話，問題就不簡單了。現在是非常時期啊……”
“非常時期？”
崔福誠伸出去夾菜的筷子，頓了一下，似乎對柳俊這話有些不好拿。
柳俊微笑點頭，並沒有打算做進一步的解釋。
事實上，柳俊所謂的非常時期，絕不是指嚴柳系與高系的博弈，而是指一個大的環境問題。最近一屆全國黨代會召開之後，全國各地都進入了改革開放的攻堅階段。各省市卯足勁，大幹快上，爭先恐後搶資金，搶項目，一派熱火朝天的氣象。
但在這片熱火朝天的氣象之中，也隱藏了很多的問題。其中最嚴重的問題，就是“違規操作”。尤其是對於基礎建設、高能耗項目的建設，國家掌控很嚴。而這些項目，偏偏又是對拉動gdp有極大貢獻的。動不動就是數以十億記百億計的投資，一個地級市，只要引進這樣的項目一兩個，連續幾年的gdp都要成番增長。
數字出官！
很少有地方的負責幹部，能抵擋得住這樣巨大的誘惑。
如此一來，對中央的一些政策和指令，執行起來也就不那麼得力了，大家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對於一些必須要中央纔有批准權的項目，通過“化整爲零”等諸般手段，瞞天過海，千方百計將項目批下來。相對而言，這還算是好的。個別地方政府，壓根就不理這茬，只管將項目上上去再說，造成既成事實，叫你上頭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調控風潮一過，再補辦相關手續不遲。
說得好聽點，這種違規操作叫做“打擦邊球”，說得嚴重些，就叫做“博弈”，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博弈，中央政府的一些政令，到了地方就變味了。
但這種情況，肯定是持續不了多久的。中央政府絕不可能容忍這種無序發展的風氣在全國各地蔓延，必定要經過一些方式來予以糾正。
目前已經有部分媒體在吹風了，說的是要“維護中央權威”。
除了大動亂期間，主流媒體發出這樣的聲音，是很罕見的。稍微有一點政治常識的人，就能得出一個結論：某樣東西，越是大聲呼籲要予以維護的時候，往往就是情況已經很危急了。
爲了維護這個權威，中央很可能會把出雷霆手段，殺雞儆猴。甚至一些屢教不改的“壞猴子”，都有可能被殺掉幾隻，以此來警醒其他的不老實的“猴子”。
面臨李治國副主席衝頂的關鍵時刻，柳俊可一點都不想被對手抓住把柄，成爲一隻被宰掉的“壞猴子”。真要出了那種情況，恐怕爲了整個大派系的核心利益，連他老子和岳父老子，都不一定會力保他不失。
“要維護中央權威啊……”
柳俊吃了一口菜，輕輕點了一句。
崔福誠何等人物，馬上恍然大悟，不再多言。瞥了邱晴川一眼，只見邱行長臉上波瀾不驚，似乎早就料到柳俊會有此一說，不由暗暗心驚。
這些衙內太子黨，果然沒有一個簡單的角色。
崔福誠以前與邱晴川交往不多，此番柳俊將他倆都請了來，顯然是要大家多親近的意思。能夠與邱晴川這樣潛力無限的正宗紅三代搞好關係，崔福誠自然是求之不得。
崔福誠現下只有五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之時，逐漸進入何家大佬們的法眼，崔福誠心中的宏圖壯志，可是不小。
“邱行長，給你提個意見。”
見邱晴川安安靜靜喝酒喫菜，柳衙內又忍不住要撩撥他一下。邱晴川瞥了他一眼，一聲不吭，繼續喝酒喫菜。
“你們那個建行的服務態度，很要不得呢。”
柳俊慢悠悠地說道。
邱晴川再望了他一眼，依舊不吭聲，神色卻是有些不悅。若不是礙着崔福誠在座，邱行長老早就給柳市長兩個大大的白眼球了。
這人，沒事總喜歡找碴。
見了這個架勢，崔福誠又是暗暗點頭，看來這兩位衙內之間，交情着實不淺。
“小雅跟我說，她前兩天去你們建行取錢，排隊排老了，兩條腿都發麻，一個多小時呢。”
合着市長大人是要爲女朋友出頭，找邱行長的麻煩。
邱晴川淡淡說道：“銀行有vip通道。”
凌雅賬面上有上千萬之多，絕對是銀行的大客戶，可以享受vip服務的。
柳俊很不爽地說道：“你別提這個vip通道，一提就來氣。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用那個通道，排隊的人比普通窗口還多。”
崔福誠不由大是訝異。敢情兩位正廳級的衙內平日裏就是聊這些事情？還有那個……小雅，不知道是誰，柳俊叫得那麼隨意，估計是和他關係很親近的女人，莫非，是凌雅？
一念及此，崔福誠悚然而驚，馬上就將思緒從這上邊收回來。他和柳俊的交情，尚未到可以分享這種祕密的地步。或許，某一天柳俊將這位“小雅”帶到他面前的時候，才真正意味着他崔福誠得到了柳俊的完全認可吧？
就眼下，若是叫柳俊知道他有興趣探究這種私人祕密，可不是什麼好事。
邱晴川這才重視起來，問道：“小雅去的哪家支行？”
柳俊一笑，說道：“去的哪家支行並不重要，關鍵是這個現象應該是一種普遍的存在，短期整頓是沒有多少效果的。整頓風潮一過，還會是老樣子。你們四大國有商業銀行，和衙門也沒啥區別！”
邱晴川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不鹹不淡地說道：“柳市長有何見教？”
“呵呵，邱行長這個態度可不大友好啊。都說我柳市長護犢子，看來此言不確。比起邱晴川同志來，可是差得遠了。”
柳市長很誇張地說道。
邱晴川搖搖頭，朝崔福誠舉起酒杯：“崔省長，喝酒！”
崔福誠哈哈一笑，與邱晴川碰了一下杯子。
柳市長頓時好不鬱悶：“哎，邱行長，我說你那個建設銀行，能不能好好改進一下管理體系？要不你喫個螃蟹，向上面提出來，和世界知名的銀行合作？”
在柳俊的記憶中，下個世紀建設銀行確實就是和美國花旗銀行合作了的，進行了翻天覆地的變更。當然這樣的大動作，不是邱晴川這樣一個省分行行長能夠做主的。但是由他提出來，卻完全可以。邱晴川在金融系統，也要算大名鼎鼎的角色了，總行領導和央行領導，對他都有很不錯的印象。現在邱晴川到了更進一步的關口，似乎也應該拿出更多的成績來纔行。
到了邱晴川這個層級，a省建行招攬了多少存款，賺取了多少利潤這樣的成績，已經不能滿足需要了。要更進一步，成爲全局性的領導人，還得在體制上做文章，證明他有這個全局性的掌控能力。
邱晴川沉吟稍頃，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