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鳳山查出了大問題。
這一點，大家都不意外。
在現有的環境之內，任何一個官員被查出大問題，都不會令人覺得很奇怪的。
於懷信坐在省委***寬大的辦公桌對面，身子挺得筆直，正在向柳俊彙報着調查結果。熟知柳俊風格的人都清楚，這個就表示柳俊對此事特別的關注。不然的話，柳俊一般會在待客區聽取下屬幹部的彙報。
“***，根據現在的調查情況來看，饒鳳山確實存在着十分嚴重的問題……”
於懷信面前擺放着一疊資料，不過他的眼神並未落在這疊資料上，而是注視着柳俊的臉龐。可見他對自己調查的內容，早已熟知於心，無須再去看資料彙報了。
柳俊點了點頭，示意於懷信繼續彙報。
柳俊做出親筆批示之後，省委督察室隨即組織了精兵強將，於懷信親自掛帥，深入三文縣展開調查。
柳俊親自對一個副處級幹部的問題作出批示，這在d省是十分罕見的，作爲柳俊曾經的祕書，於懷信十分清楚，柳俊此舉背後，必定有着更深的含意，絲毫也不敢怠慢。
饒鳳山的違紀問題，其實一點也不復雜。因爲饒鳳山在三文縣，可謂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此人文化程度不高，儘管有個在職的本科文憑，實際學歷僅有高中肄業的水平。在三文縣，饒鳳山的跋扈是出了名的。擔任縣安監局副局長的時候，就威逼上級，一連擠走了兩任局長，令得三文縣安監局的工作完全沒辦法正常開展，直到他自己當上安監局長，纔算是告一段落。
究其原因，主要與饒鳳山的本土籍貫有關。饒鳳山是土生土長的三文縣人，家裏在三文縣的各種親友關係，盤根錯節，複雜無比。饒鳳山充分利用了這些親友的關係和勢力，同時還羅網了一批社會上的閒雜人員，充當打手。說起來，竟然是一個帶有***色彩的官員。一旦和上級領導發生矛盾，饒鳳山便把出無賴手段，甚至在局長的辦公室潑大糞。
正因爲如此，他的上級們均是敢怒不敢言，最後主動請調，避之大吉。
在縣安監局長任上，饒鳳山幾乎一手把持了礦山開採的所有審批權限，原本不屬於安監局管轄的權限，饒鳳山也敢越俎代庖，予以“審批”。事實上，在三文縣開礦，只要有安監局饒局長點頭就行了。饒鳳山點了頭，開採就是“合法”的，無人敢於干涉。反之，如果饒鳳山沒有點頭，就算拿到了上級政府的批文，也於事無補。壓根就進不了山，更別說採礦了。
所以，一些有意在三文縣採礦的生意人，私下裏戲稱饒鳳山是“饒縣長”，“饒礦長”，更有甚者，還有人戲稱三文縣是“饒縣”。
彙報到這裏的時候，於懷信注意到柳俊的雙眉微微揚了起來。
這就意味着，柳***已經很生氣了。
於懷信很清楚，柳***最不待見的就是這種***似的官員。在柳俊看來，“官匪一家”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對執政黨和政府聲譽的影響也是最大的。
在柳俊的治下，這樣的官員一旦被查出來，後果通常都是“災難性”的。
a省的李政儒、洪天敬、曾永正等權重一方的市委***和市紀委***，最終的結局均是死刑！
更不要說饒鳳山這種級別的幹部了。
饒鳳山出任常務副縣長之前的最後一個職務，是三文縣三文鎮黨委***。三文鎮是三文縣縣委縣政府機關駐地，算是三文縣的首善之區。
饒鳳山在三文鎮黨委***任上的所作所爲，更加跋扈，基本上是一手遮天。三文鎮幾乎成了他饒鳳山的“私產”。
但是饒鳳山也並非是只會舞槍弄棒的莽夫。此人文化程度不高，智商卻不低，對於體制內的一些規則和潛規則，研究得很透徹，總是會給自己的倒行逆施披上一層“合理合法”的外衣。
譬如擔任安監局長的時候，饒鳳山就狠狠處理過兩個不遵守安全生產規則的礦老闆，甚至將其中一個投入了大牢。而擔任三文鎮黨委***的時候，他大搞城市綠化建設，對於不配合城市綠化建設規劃的單位和個人，嚴厲處置不手軟。三文鎮在他的治理之下，外貌確實是發生了一些變化，環境變得優美了。
正是因爲這些手段，令饒鳳山獲得了部分領導幹部的欣賞，認爲他辦事有能力，有魄力，是個雷厲風行的好乾部。儘管有個時候方法略嫌簡單粗暴，本意上還是爲了搞好工作，是能夠接受的。
故此饒鳳山被***爲三文縣常務副縣長候選人。
經過調查，現在已經查明，饒鳳山貪污受賄的總金額已經超過了一千萬，另外還有三千多萬的財產難以說明合法來源。
儘管是在d省這個全國最富裕的省份，區區一個縣城的黨委***，斂財居然超過了四千萬之巨，也確實是駭人聽聞了。
“三千多萬財產來歷不明？”
柳俊問了一句。
“是的，***。這還是初步覈實。據饒鳳山自己交代，是和企業合股分的紅利。”於懷信謹慎地答道：“三文縣雖然不是廣南市經濟最發達的縣，境內也有很多外資企業。饒鳳山在三文鎮的二十七家企業佔有股份，最高的一家企業，他個人佔股超過百分之三十五。每年都能分到一筆很大數目的股金紅利。”
柳俊微微頷首。
這倒也是d省很多***官員慣用的一招，和內地一些官員參與煤礦開採分紅有“異曲同工之妙”。
“關於賄選的情況，經過調查，也基本屬實……”
於懷信繼續彙報。
公示期間遭到舉報，饒鳳山很緊張。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爲，饒鳳山十分明白，被絕大部分***代表憎恨乃是必然的。雖然市委已經提前任命他爲三文縣縣委常委，如果在人代會上不能當選，那麼他無論如何都做不了這個常務副縣長。
饒鳳山這種人，本質上對權力就十分渴望。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焉肯輕易放過？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想到了“賄選”這一招。
以饒鳳山的經濟實力，加上他在三文縣的廣大人脈，要達成這個目標，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事實上，他也確實以高票當選了副縣長，在所有副縣長候選人的得票數裏，位居第一。
聽到這裏，柳俊嘴角浮現起一個譏諷的笑容，淡然說道：“看來這個饒鳳山還是個很愛面子的人。”
照說，既然是賄選，自要花費不少金錢。單純從“經濟效益”的角度去考慮，只要能夠獲得過半數的選票，那就夠了，同樣能夠穩穩當當的當選副縣長。多出來的選票，並無實際作用，反倒會多花費很多金錢。
饒鳳山偏偏要拿個得票第一，可見還是面子使然。
於懷信說道：“除了面子，還有一個原因，是饒鳳山想要隱瞞這次賄選的真相。”
柳俊點了點頭。
於懷信這個分析也很有道理。
大凡賄選，必定得票不高。現在饒鳳山得票如此之高，就會給人一個感覺，他並未作弊，所謂賄選完全就是謠言。
“***，饒鳳山的違紀問題，我們認爲是成立的。您看，是不是把此案移交給省紀委處理？”
於懷信匯報完畢之後，請示道。
柳俊沉吟稍頃，問道：“毛義方和饒鳳山是什麼關係？”
於懷信的神情便嚴肅了幾分，謹慎地說道：“根據目前的調查情況來看，毛義方和饒鳳山之間，並沒有直接的經濟往來。廣南市委的其他同志，對毛義方的評價也比較正面。毛義方支持饒鳳山擔任常務副縣長，主要是出於工作上的考慮。當然，暫時是根據饒鳳山自己的交代來判斷的。我們目前還沒有直接接觸毛義方。”
應該說，於懷信的應對很是得體。
毛義方畢竟是廣南市委副***，在廣南市委班子裏***第三，可謂位高權重，又是省裏着力培養的後備梯隊幹部。要正式接觸毛義方，必須要徵得省委主要領導的同意。
官場上一些基本的規則，是一定要遵守的。隨意去破壞，會引發其他幹部的不滿。
於懷信追隨柳俊日久，很在意這些方面的***作手法。
強勢歸強勢，不代表着可以破壞規則胡來。
“好，你向海英***做個彙報，把案子移交給省紀委。”
柳俊做出了決定。
“是。”
於懷信挺直腰桿，沉聲應答。
省紀委正式接手“饒鳳山案”，情勢又自不同。婁海英的威望也不是於懷信可比的。柳俊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就表示要將這個案子一查到底了。
這一點，引起了省裏其他領導的不安。
饒鳳山犯了事，被查處乃是理所當然。只是，區區一個副縣長，因何會引得柳***如此重視，這中間的關竅，確實有點難拿。
到了柳俊今天的地位，無論他關注什麼事情，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