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墨才九歲,因此,她其實並不需要着急。

    但是知道了任務後,蘇墨墨在隨後的人際交往中,還是格外注意了一些。

    注意什麼?

    注意盡力展現自己的優點,盡力博得他人好感。

    蘇墨墨從來都知道,人心是昏暗的,根本經不起查看。

    但她同樣知道,如同太陽一樣無暇的人設並不受歡迎。

    真正受歡迎的人,是月光那樣,柔和溫軟,略有瑕疵的。

    正如她此刻一樣,身爲慕府的養子,勤勉、體貼、溫和,但同樣,出身卑微,身體虛弱,是她不能掩飾的缺點。

    但正因爲缺點的存在,因爲瑕疵的存在,她才被襯托得越發完美。

    不光慕府上下,連冷厲無情的慕寒卿,在看見蘇墨墨咳嗽時,都忍不住皺起眉頭,流露出幾絲不忍。

    “墨兒,你再堅持一下,很快,年底我們便可以回到皇城了。”

    慕寒卿坐到蘇墨墨的牀邊,由於都是男性,即便養子已經13歲了,他也並未避諱。

    …

    從蘇墨墨9歲到13歲的這段時間,看似過得很慢,其實一眨眼就過去了。

    現在,慕寒卿也有30歲了。

    四年過去,在一次戰鬥中立下奇功,收復無數土地後,慕寒卿成爲了燁國最年輕的元帥。

    即便已經到了而立之年,但由於常年鍛鍊,慕寒卿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寬肩窄腰,肌肉結實。

    他的臉,更是絲毫未變,劍眉星目,帶着成年男人的俊朗和沉穩。

    身居高位的男人身上自然而然地有着一股氣勢,慕寒卿所經之處,若不刻意收斂,無人敢應聲。

    只有一人除外,蘇墨墨,慕寒卿的養子。

    慕府的下人,不論新人還是老人,都知道一件事。

    在慕府,絕對不要惹怒小少爺。

    蘇少爺最是和藹可親,怎麼會生氣呢?

    有人這樣問道。

    老人便嘆息一聲,講述了一段往事。

    原來就在蘇墨墨10歲,去學堂讀書的那年,有一次下雨,下人忙着其他事情,想着蘇墨墨素來脾氣好,便偷懶沒去學堂接他。

    結果誰知道呢?就那一天,小少爺被人推下了水。

    嚴格來說,那人也不是故意的,畢竟下雨天,苔蘚溼滑,他絆倒了,剛巧砸到路過水池的蘇墨墨。

    這下好了,兩個人都落水了。

    另一家的少爺還好,身強體壯,喝了貼藥便好了。

    蘇墨墨卻不同,他發了場高燒,引起肺炎,險些沒有挺過來。

    聽診斷的大夫說,小少爺先天體弱,加上幼時缺乏精心照顧,本就有些舊疾。

    這一次落水高燒,便將舊疾全部引發了。

    那次的事情,老人歷歷在目。

    “後來啊,將軍將整個北境的大夫都叫來了,第三天,少爺終於脫險。”

    老人沒有說的是,他當時負責院子的打掃,便透過門縫,看見一向心中只有政務的老爺直直地坐在少爺牀邊。

    坐了一天一夜,從白天到黃昏。

    等蘇墨墨記醒來時,慕寒卿的眼睛都紅了。

    不知道是熬了太久,還是看見蘇墨墨醒來後的激動。

    全慕府的人從那一次便知道,寧願惹怒老爺,也不要惹少爺生氣。

    …

    10歲那年落水後,蘇墨墨的身體便大不如前,幾乎每逢換季,她都要生一次病。

    這一次,便是吹了點秋風,就在牀上躺着了。

    病牀上的少年穿着單薄的褻衣,一頭綢子般的墨發披散在肩頭。

    在淡青色被面的襯托下,顯露出幾分驚人的靡麗。

    儘管面色蒼白,但少年那姣好的容貌卻完全無法遮掩。

    淡粉色的脣瓣此刻微微起皮,蒼白的臉頰上則因爲生病泛起了兩團紅暈。

    整個人,明明是生病的狀態,但任誰看見,都會忍不住垂下頭。

    ——不敢直視。

    慕寒卿像以前一樣,坐到蘇墨墨牀邊。

    五年下來,對自己這個養子,他是真的放到了心坎裏。

    同時,慕寒卿也有些無奈。

    墨兒明明才華出衆,驚才絕豔,但爲什麼偏偏身子這麼單薄呢?

    不光是無法習武那麼簡單,很多時候,慕寒卿都覺得自己養的不是個兒子,而是個女兒。

    側頭看着牀上的少年,這個想法突然又閃過了慕寒卿的腦袋。

    同時,他的腦海裏下意識想道,對啊,爲什麼墨兒不是女兒呢?

    “父親。”

    突然,病牀上的少年擡起眸子,纖長的睫毛下,一雙清凌凌的眸子注視着他。

    或許是由於生病,眸子裏帶着些許水意,眼尾泛紅。

    被少年的聲音喚回的慕寒卿便下意識回頭,然後,直直撞進了那雙眸子裏。

    那一刻,念頭像是執念一樣,再次出現。

    墨兒…兒子…女兒…女性…

    慕寒卿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想到這麼無恥的事情!

    但看着脣色蒼白的少年,慕寒卿又迅速回神,這些年,他已經習慣照顧這個體弱的養子了。

    屋內,一個穿着黑色勁裝,身材挺拔的男人坐在牀邊,他冷峻的眉眼此刻完全融化。

    男人手中端着的白玉小碗和他長着厚繭的大手完全不搭,他小心地捏起一個精緻的勺子,舀了一勺,便湊到自己脣邊,輕輕吹了吹。

    但以往做過無數遍的動作,這一次,慕寒卿卻覺得有些異樣。

    他一邊吹涼藥汁,一邊漫無邊際地想着,自己這個舉動,會不會不小心,將口水吹進藥汁內?

    慕寒卿面上沉穩,內心思緒卻早已飄走。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半靠在牀上的少年,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微側過頭,彎起脣瓣,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墨兒的脣瓣雖然蒼白,但形狀十分漂亮,很適合接吻。

    慕寒卿看着看着,又想起了剛纔的那個念頭,自己吹藥汁,會不會…?

    正在他要想出那個最驚記人的念頭時,蘇墨墨突然伸出手,接過了他手邊的白玉小勺。

    然後湊到脣邊,仰起頭,將藥汁一口喝下。

    他的動作很快,喝完後,脣瓣沾染着點點褐色藥汁,便轉頭衝着他笑,

    “父親,你的動作也太磨蹭了。”

    那一瞬間,慕寒卿腦袋裏“轟”地一聲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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