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四目相對,洛玉珩莫名有種預感。
眼前的少年,什麼都知道。
知道他起了疑心,知道身份或許已經被看穿。
少年眸光溫柔,脣角笑意淺淡,卻也表明了一個事實:
——他不在意。
少年的目光溫和而縱容,仿若悲天憫人的神明一般,
俯視着自己的信徒。
但與此同時,少年的面色卻蒼白如紙。笑容雖然溫柔,卻也無力。
就像是神明即將隕落的前夕。
看見自己的未來,卻淡然自若,含笑看着提刀的信徒,即便他要取自己而代之。
洛玉珩被這個笑容紮了一下。
他內心似乎傳來細微抽痛。
痛意阻止他探究這件事。
即便信徒野心昭然,但是,他依舊仰慕自己的神。
…
洛玉珩不是信徒,他是三皇子。
爲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三皇子。
他很清楚,自己心動的,一直是蘇墨墨。
是數日前驚鴻一瞥、驚豔世人的花神,也是面前這個身姿單薄、溫和淺笑的少年。
如此迥然不同的兩個形象,洛玉珩卻都心動了。
他開始思考,自己喜歡的這個人,名爲“蘇墨墨”的人,他的真面目究竟是什麼。
他突然出現,擁有兩個身份,一個是文采斐然的神童,一個是驚豔世人的花神。
沒有人猜得到這其實是一個人。
沒有人想得到,上天如此不公,才華和容貌,竟然都聚集在了一個人身上。
洛玉珩對蘇墨墨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
蘇墨墨…
他究竟是有苦衷,還是僅僅因爲無聊,便想要攪亂這一池的水?
更重要的是,他…究竟是以男兒身假扮花神愚弄世人,還是說,真的是個驚才絕豔的女子?
洛玉珩沒有發現的是,他已經下意識在爲蘇墨墨開脫了。
蘇墨墨若是有苦衷,他想探究原因、爲他報仇;若蘇墨墨只是單純爲了攪亂朝堂,洛玉珩則開始掂量,自己是否有那個能力爲他託底。
洛玉珩的思維方式已經開始轉變爲,思考自己是否有能力護眼前的少年周全。
…
因着少年體弱,時不時地咳上幾聲,總督等人的詢問進行得很不順利。
而且己方隊友也很不給力。
慕之微就不說了,這是他名義上的弟弟,衝着對方一聲聲的“之微哥哥”,他就不可能爲難蘇墨墨。
而素來霸道的大皇子洛玉冥,面對時不時咳嗽、導致談話中止的蘇墨墨,卻也未曾發怒。
總督素來看三位大佬的眼色行事,只是他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一直沉默的洛玉珩。
怎麼三皇子今天這麼沉默了?
總督知道,這位看似溫和的三皇子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雖然明面上,朝堂上擁簇大皇子的人更多,但畢竟大皇子是陛下的親生孩子,就算只是爲了討好皇帝,他們也會這麼做。
比起霸道的大皇子,三皇子則不那麼顯山露水。
甚至因爲更加溫潤,缺乏攻擊性,導致暗地裏的名聲更甚於大皇子。
這次大皇子和三皇子同時尋找花神,總督便大概猜到,二人都屬意花神成爲未來的太子妃。
那麼誰能更勝一籌,率先贏得花神的愛慕,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爲太子。
競爭已經放在了明面上,總督認爲,在尋找花神這件事上,三皇子會積極一點。
別的不談,面對與花神長相相似,又擁有同一個名字的少年,他難道不應該多詢問幾句嗎?
不管怎麼樣,都不應該一句話不說,沉默以對。
在總督的猜測中,談話也即將結束。
總結一下少年的話,就是三個字,“不知道”。
他先天體弱,根本就不會參加什麼花神日,也完全不瞭解他們口中的花神。
而問到少年是否有一個姐姐時,少年神色微怔,繼而露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容,
“你們知道,父親收養我時,我是被李叔從難民堆裏找到的。”
“除了父母雙亡外…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言下之意,對於是否擁有一個姐姐或者妹妹,他也並不知道。
甚至對於他們所說的花神,少年也表現出了幾分熱情,只見他蒼白的臉色染上了幾絲紅暈,語氣有些急促道,
“你們、你們的意思是,我極有可能還擁有一個家人?”
語氣中的期盼誰都聽得出來。
他們也明白,對於一個難民出身的孩子來說,失而復得的家人有多珍貴。
因此,面對少年期盼的眼神,總督幾人竟然無法直接說出自己的猜測。
畢竟,他們認爲少年和花神是同一個人,但若說出猜測,也就意味着戳破了少年的期盼。
最終,幾人只是沉默離開。
彷彿少年身上有種魔力一般,他們不願意再刨根問底,不願意看見這個瘦弱的少年傷心。
唯有洛玉珩,在離開前,回眸看了眼少年。
他的眼裏,有幾絲瞭然。
…
蘇墨墨自然看見了洛玉珩的眼神,但是這與她無關。
該艹的人設,她都做到了。
她現在,只是一個天生體弱、才華出衆、身世悽慘的天才少年罷了。
第二天,蘇墨墨便來到了江南書院。
果不其然,憑藉着容貌和才華,她順利地在江南書院佔據了一席之地。
所有人都很喜歡這個年齡小,卻纔華出衆的溫柔靦腆小少年。
而那些參加過花神日,或者看過花神畫像的人,看蘇墨墨時,眼神又有些不一樣了。
但不論如何,這些人中,並不包含顧清。
畢竟,這可是全燁國的大家,不光擅長詩詞歌賦,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他常年穿着單薄的青色長衫,寬大的衣袖飄然若風。
顧清整個人,就像是謫仙一般,自由肆意,無謂塵埃。
蘇墨墨雖然年紀尚小,但他才華出衆,臉上總是掛着一抹溫和的笑意,因此,他也被書院衆人喚作“小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