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寒澈的母妃,那應該是太后般的人物,縱是在霄寒澈尚爲皇子時去世,也不該是葬在這種亂葬場一般的地方。
索性霄寒澈也不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說了下去:“是不是覺得新奇。”
他話中帶了些嘲諷的意味,“霄氏的人居然會葬在這裏。”
葉知秋沉默着,他看不清霄寒澈的面容,那冷冽的身音便讓他感到陣陣寒意。
“他們說,這是母妃應得的。”
傾盆的雨水下,這句話很快被雨聲吞噬了,卻在葉知秋的記憶裏勾起了漣漪,他忍不住道:“陛下可以將太后的骸骨牽出,葬於皇陵。”
“爲什麼?”
葉知秋看着他,那身影無端讓他感到孤傲,“爲了太后的安息。”
霄寒澈嗤笑了聲,“只有在這,母后才能真正安息。”
那聲音中包含的情緒,讓葉知秋突然對霄寒澈的過去有了一絲好奇。
然而霄寒澈說了這幾句後,便沉默了下來,明顯不打算多言。
兩人各懷心思,站在山間,無言的思緒被風捲着,飄遠了。
他們下山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霄寒澈沒有帶傘,他也不在意被淋溼的衣服,葉知秋卻不好讓霄寒澈一人離開。
葉知秋便撐着傘,亦步亦趨的跟着他。
大雨之下,兩人又同撐一傘,連着葉知秋的衣衫也不可避免的被打溼了。
青色的布料貼在葉知秋的皮膚上,帶着水色的嘴脣因着寒意有些蒼白,便多了分脆弱的美感。
霄寒澈偏頭,便能看到這人溼了的髮絲自側臉滑下,柔和了弧度。
他眼神微暗,又想起當日葉知秋醉倒在貴妃椅上的場景。
若非這山間墓地除了自己,無人知曉,他真的要懷疑葉知秋是故意來勾引他的了。
他手指動了下,想到今日是母妃的忌日,終究是沒有做出其它舉動。
到了山下,此時的雨終於小了起來,路上便多了幾分人氣。
夜色昏暗,霄寒澈有內力尚不覺得,葉知秋卻跌跌撞撞的總看不清眼前的路,好幾次,那傘便低了下來,險些戳到霄寒澈的眼睛。
霄寒澈黑了臉,有心想說不用打傘,卻不知爲何,不想讓葉知秋離開身邊。
不,也許不是因爲這人是葉知秋,只是他現在,莫名的不想一個人呆着。
霄寒澈猶豫了下,那傘最終還是到了他的手裏,他面色不愉:“愛卿,你可是第一個讓朕親自爲其擋雨的人。”
葉知秋眼露無奈,明明是你自己把傘奪去的,“那陛下把傘還給微臣。”
霄寒澈舉着傘,離葉知秋近了些,他本就比葉知秋高出不少,此時便彷彿將人摟在懷中般,“還你,然後讓你有機會用傘行刺朕的眼睛嗎?”
葉知秋張了張口,卻是被堵的不想說話了。
他就不該心疼霄寒澈。
等到了街上,路邊多了燈光,葉知秋見到有人出售燈籠,心中鬆了口氣,便在攤前買了盞燈。
霄寒澈見他手上提着燈盞,“爲何需要這無用的東西。”
“陛下,夜色昏暗,臣看不見路。”
霄寒澈挑眉,纔想起葉知秋身上沒有半點內力,嗤道:“弱雞。”
他看旁邊的攤子上還擺着紙傘,笑道:“陛下,不如買把紙傘,這樣陛下就可以獨自回宮了。”
霄寒澈勾起嘴角,“不,朕就是喜歡愛卿的這把傘。”
葉知秋笑意微僵,心中無奈更甚,只好道:“那容臣送陛下回宮吧。”
“不急。”霄寒澈卻似來了興質,他看着葉知秋手中亮着的燈,突然指着一處道:“愛卿告訴朕,那是什麼燈?”
葉知秋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湖面上飄着星星點點的蓮花燈盞,“是河燈。”
“河燈?”霄寒澈並非第一次出宮,只是從前不是隔着厚厚的人牆,便是獨身一人,他見到過河上的燈盞,卻從來不知是何意。
葉知秋笑了笑,“據說懷着願望,放下河燈,便有神靈傾聽你的心願。”
神靈?霄寒澈眉梢微挑,驀地失去了興趣,不過是無稽之談。
葉知秋見霄寒澈對河燈感興趣,索性從小販處買了盞蓮花燈,“陛下,何不親自試一試。”
那盞河燈的燭光葉知秋在纖細的指間搖曳着,明明覺得無趣,他卻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細如棉絮的小雨仍是飄飄的落着,儘管是喜慶的日子,河邊也沒什麼人。
霄寒澈看着葉知秋將河燈放在他手上,笑意溫柔,“陛下,許個願吧。”
霄寒澈垂了眼,也不知是否真的許了願,不一會便將河燈還到葉知秋手中。
葉知秋拿着燈盞,和霄寒澈對視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霄寒澈是讓他去湖邊放燈。
他哭笑不得道:“陛下,這許了願的河燈要自己放到湖中,纔算應驗。”
霄寒澈嫌棄的看了眼湖邊的泥地。
葉知秋又想嘆氣了,他只好拿着燈盞,彎下了身子。
夜風吹起了紙傘,葉知秋低着頭,眉眼溫柔。
那蓮花燈自他的指間悠悠地飄走,承載着霄寒澈未知的心願,飄向了神靈的懷抱。
那人回首看來,朱脣輕啓,喚道:“陛下。”
湖面星星點點的河燈,映襯着葉知秋精緻的五官,那聲陛下便如同這細細密密的雨滴,滲進了他的耳畔。
霄寒澈突然有些明白,爲什麼穆棱被葉知秋迷住了。
河燈的插曲後,葉知秋終究是和霄寒澈一起回了宮。
因着霄寒澈是私自外出,他領着葉知秋從後門悄悄走了進去,除了門口早已守着的影衛,沒有驚動任何人。
葉知秋跟在他身後,回到霄寒澈的寢宮時,屋內黑着燈,靜悄悄的一片。
霄寒澈時不時會在御書房就寢,所以宮中的下人也只當霄寒澈不在。
霄寒澈進了裏屋,葉知秋剛想着點燃屋內的燭火,宮人的竊竊私語聲就從窗邊飄了進來。
“咱家今天知道個祕密。”是個小太監的聲音。
女聲隔得有些遠,“什麼呀,神神祕祕的。”
“聽說,陛下還是皇子時,殺了自己的母妃!”
葉知秋的手顫了下,就聽那尖細的聲音繼續道:“之後啊,陛下自己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