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時節,田間小麥竄出簇簇綠苗,放眼望去一片碧綠。田間地頭屋舍儼然,道路交錯,有農夫揹着鋤頭行走,耳畔雞犬相聞。
這裏雖然仍是天子腳下,但已經遠離富庶繁華的金陵了,黛玉自小便是官家女兒,從未真正接觸過鄉野之地,如今來到這裏,雙目所見,雙耳所聞,俱是新鮮不已,跟在翟南身後張望個不停。
恰時有個精壯漢子從田間走來,翟南向他招手:“王大哥,好久不見了。”
被稱作王大哥的漢子腳步一頓,上下打量着他,滿面疑惑。
翟南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有多怪異,訕訕笑道:“是我,翟南,多日不見,王大哥記不得我了?”
王大哥愣了愣,隨即快步走來,目瞪口呆道:“翟南?”
“是我。”
“你怎麼打扮成這個鬼樣子?嚇鬼吶?”
“不不不是。”翟南臉皮再厚,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坦白道:“我今天是帶着妹妹來買地的,我妹妹矜貴,不肯跟我一個大男人出門,怕被人說閒話,我便裝扮了一番帶她出來。”
王大哥順着他的話,注意到了他身後怯弱不勝的小姑娘,驚訝道:“你小子何時有了這樣標緻的妹妹?”
“今兒纔有的。”
王大哥:“?”
翟南隨口道:“這是我認的乾妹妹,大哥你不要這樣盯着她,會嚇到她的。”
黛玉被王大哥一瞬不瞬地盯着,還以爲他是個登徒子,心裏又氣又怕,躲在翟南身後不敢出來。
“哦哦哦,着實不好意思。”王大哥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連忙收回目光,憨實道:“村裏沒有這樣標緻的小姑娘,我今日見了,南面多看兩眼,姑娘莫氣。”
翟南不再跟他敘舊,直切話題:“劉老伯之前不是要賣地的麼?他現在在家嗎?”
王大哥神情古怪道:“那老頭的地裏都是石頭和沙礫,種不了多少糧食,你還真打算買他的地啊?”
“買。”
王大哥還想再勸,翟南卻先打斷他的話:“大哥放心,我既然要買了劉老伯的地,便有十足的把握把地種好。”
“你……唉!”畢竟是人家的事,王大哥也不好多說什麼,便轉身爲他們帶路,“那老頭現在連地也不種了,一天到晚都在村頭的梧桐樹下納涼,我帶你們去。”
三人到了村頭,遠遠便看到一個老頭躺在藤椅上,臉上蓋着草帽子,晃着腳丫子,悠閒的不得了。
王大哥招呼他:“劉老頭,買你地的來了,你還不趕緊迎接人家。”
話音剛落,小老頭便掀開草帽,利落起身,笑呵呵道:“是哪位要買小老兒的地?”
王大哥指了指翟南:“還能有誰,翟南唄。”
小老頭一怔,扭頭打量了片刻,嫌棄地“噫”了一聲:“你怎麼如此打扮?”
翟南只能再浪費脣舌解釋一遍,解釋過後,小老頭看了看黛玉,讚歎道:“你妹妹當真是天仙般的人物。”
一句話將黛玉誇紅了臉,也讓翟南莫名有了幾分自豪感。
小老頭誇完後步入正題,一本正經地問:“你也親眼看過我那塊地,如今當真要買?”
“自然是要買的,我已將銀子帶了過來。”翟南解開荷包,從裏面倒出來二兩銀子。
在黛玉沒重生之前,他原本是不打算買劉老頭的地的,因爲他沒綁定得天獨厚的種田系統,在生產力低下的紅樓中,他根本沒辦法去種一塊佈滿石頭與沙礫的田地。
攢下來的二兩銀子是爲了以後贖自己的賣身契,爭取在賈府被抄之前跑路。
不過現在好了,黛玉帶着系統重生,有了網友打賞的營養液和化肥,什麼破地他都能種出花來。
劉老頭等這一天很久了,二話不說便將隨身攜帶的地契給他,因沙地不好種,劉老頭還生出了些許愧疚感,總覺得自己佔了翟南便宜,爲了平復愧疚感,他還特意將鋤頭鐮刀等農用工具,一併留給了翟南。
王大哥做完了田裏的活,看他們做完交易後便回了家。
翟南帶着黛玉去了田地,此時落日西斜,在平曠的田野間灑下一片金黃,不少鄉野村夫還在田間忙碌,也有孩童在地頭邊玩耍嬉鬧。
這裏的一切,看上去都熱情奔放,哪怕小心翼翼如黛玉,也有種去田間奔跑撒野的衝動。
翟南指了指井字田最邊緣的一塊地,愉快道:“這就是咱們買的地了,差不多有二畝吧,想想要在裏面種什麼好?”
黛玉看着光禿禿的黃褐色沙地,到現在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咱們真要種地啊?”
黛玉嘴角露出笑容,她看着腳下的地,想了想,忽然道:“一半種土豆,一半種紅薯,如何?”
“爲何是土豆和紅薯?”
“你會做薯片和雞排啊。”黛玉嘴角上揚,竟然無師自通的有了經濟頭腦:“開個飯館,賣薯片,賣雞排,那樣美味的喫食,肯定能賺不少錢呢。”
翟南想了想,贊同她的話,“土豆既可做主食,也可做蔬菜,喫法有很多,而且量產高,生長週期也短。紅薯的生長週期就不瞭解了,但是好像能分春夏兩季播種,磨出來的澱粉能做酸辣粉,也很不錯。”
黛玉好奇道:“酸辣粉是什麼?”
“你可以簡單的理解爲麪條,不過是用紅薯澱粉做的,而且口感爽滑勁道,和麪條的口感完全不一樣,最重要的是,湯汁又酸又辣,我記得中午磨出來的澱粉還剩了點,你要是想喫,我今晚便能做給你喫,不過先說好,你若是被辣哭鼻子了,可不準生氣不理我。”
“我哪有那樣小氣。”
翟南笑了笑,扯開話題:“咱們現在有地了,接下來就得準備土豆和紅薯的種子了。”
“要買嗎?”
“不用,我看賈府裏就有許多土豆和紅薯,你外祖母家大業大,咱們偷拿一些,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黛玉傲嬌的大小姐性子上來了,輕哼一聲:“有我在,何須偷偷摸摸。”
“那倒是哦。”翟南撓了撓頭,擡眼往了一眼昏黃的天,笑道:“行了,地也買了,咱們這便回去吧,你隨我外出已有半日,賈府上下說不定正在尋你呢。”
兩人再次穿過來時的樹林,車伕等人等的無聊,都倚着車廂睡着了。
翟南輕拍了他兩下,捏着嗓子道:“醒醒了,送我們回去吧。”
車伕睜開惺忪睡眼,見他二人歸來,連忙起身打簾子,翟南則扶着黛玉入車廂。
三人緊趕慢趕,回到城裏時,天已經黑的透徹。
黑夜中的金陵華燈初上,放眼望去,猜謎的,賣喫食的,賣花籠紙扇的等等等等,其熱鬧繁華竟不輸白日。
黛玉自小到大便困於深閨,如此富貴迷人的夜晚,她還是第一次見,哪怕恪守規矩如她,此刻都掩飾不住興奮的神色,掀開簾子向外張望。
“翟南,你看那個兔子花燈漂不漂亮?”
“翟南,你看那有買糖人的。”
“翟南,那還有演雜耍的。”
此地距離賈府還有段路,但翟南見她實在喜歡外面的景色,便讓車伕把他們放下了。
黛玉腳步剛落地,便忍不住撒歡了。
翟南本以爲她是想買下那些小玩意,但每當他要掏出腰包付錢時,黛玉便又高興地跑到了別的攤位。
這時他才明白,她不是想買,而是單純的看花了眼,來不及要買下手裏的東西,便又被別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
不過儘管如此,翟南還是挑了一些容易攜帶的玩意,買了下來。
他跟在她身後,看她滿臉興奮,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眉間常年不散的輕愁,此時竟連半點也不見,那樣明豔的笑容,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歡喜。
她站在人羣中,踮起腳尖看雜耍,翟南恐人擠着她,始終在身後護着她。
看她如此天真明媚的笑顏,翟南若有所思。
原來林黛玉並非只會悲泣哀愁,原來她也能笑的這樣開心。哪怕只是一個紙片人,也有真實的喜怒哀樂。
這樣一個才情橫溢,風華絕代的姑娘,卻偏偏被困於賈府,整日與那些爛人爛事糾纏,落了個鬱結於心,香消玉殞的下場。
不該,實在不該!
既然他來了,就一定要改變這個悲劇。
林黛玉上一世已然還完了淚,那麼這一生,必定要笑口常開!
看完了雜耍,衆人都散去後,黛玉後知後覺想起了翟南,左右見不着他的身影,以爲兩人走散了,脊背霎時急出冷汗,然而一轉身,卻又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堅硬的胸膛。
擡頭一看,不是翟南還是誰?
“今日恰逢集市,所以晚上格外熱鬧,不過林妹妹,”翟南眼眸含笑,輕聲道:“咱們必須回去了,這裏距離賈府還有一段路,若不是不能及時趕回,遇上宵禁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