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何事？”
黛玉心下奇怪，正想尋個丫鬟問問，丫鬟反而驚喜喊道：“找到林姑娘了。”
話落，丫鬟便提着裙襬喊其他人了，口中還高聲叫着：“林姑娘在這，林姑娘在這。”
翟南聞言，眉頭頓時皺起：“壞了，必定是我偷偷帶你出去這事，被人發現了。”
深閨小姐隨小廝出門，直至夜幕時分才歸來，實在有辱大家門楣。
黛玉比翟南更瞭解賈府的規矩，忙道：“待會你咬緊嘴巴，不論太太和璉二奶奶如何問，你只消說，是我思念亡母，讓你陪我出門散心便好。”
翟南不放心：“散心應該有貼身丫鬟陪同纔是，若是這樣說，賈府衆人必定以爲你是個輕佻浪蕩的姑娘，對你名聲不好。”
黛玉眉梢微揚，輕哼道：“你也知道，我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怕這個？況且我父親是前科探花，巡鹽御史，賈府衆人即便再不喜我，也不敢拿我如何。”
她話音未落，那丫鬟便帶着一衆丫鬟小廝，中間簇擁着鳳姐兒，浩浩蕩蕩地圍了過來。
還未走進，鳳姐兒便焦急道：“林丫頭，你這半日去那裏了，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可把我們大家急死了。”
黛玉向她行了禮，輕聲道：“我初來賈府，心裏難免有些思念家父亡母，便想出門散散心，沒成想驚動了家裏人，讓嫂子太太和祖母擔憂，是黛玉不對。”
鳳姐兒狐疑道：“你獨自一人散的心麼？”
黛玉不想把翟南捲進來，便道：“是。”
鳳姐兒頓時沉下了臉，冷笑道：“不對啊，我聽守門的小廝說，你應該是帶了個女子出門，那女子身材高大，不像府裏任何一個丫鬟。”
她擡起那雙丹鳳三角眼，目光掃向黛玉身後極有存在感的翟南，挑着燈籠湊近一看，兩彎柳葉吊梢眉猛地皺起，驚道：“這分明是個男人。”
轉而厲聲吩咐身後的小廝：“來人，將這不男不女，不倫不類的東西綁了，壓到太太面前去。”
四五個小廝一擁而上，頃刻間便拿下了翟南，雙手被反折向後背，手裏爲黛玉買的小玩意，猝不及防之下全掉在地上，被不長眼的小廝踩了個稀巴爛。
黛玉急道：“放肆！”
鳳姐兒冷聲道：“誘拐府中小姐，確實放肆。”
“你！”黛玉怒指着鳳姐兒，一雙眼眸因爲悲憤，像個紅眼兔子似的，霎時蓄滿了淚水。
鳳姐兒端着架子，冷淡道：“林姑娘，你也別怪我，只是賈府不比下面的小門小戶，裏裏外外那麼多雙眼睛看着，誰也不能做傷風敗俗的事，否則壞事傳千里，寧榮兩府，在金陵哪還有立足之地？”
“我只是與翟南外出閒逛，並未做任何傷風敗俗之事。”
“有沒有做，還需到太太面前對質，由太太定奪。”鳳姐兒點出一個丫鬟，吩咐道：“去回老祖宗，就說林姑娘已經找到了，讓老祖宗先安歇吧，有什麼事，明日去請安時再說個明白。”
小丫鬟去了，她又微微側身，對黛玉做了個請的手勢：“太太還等着，咱們可別讓她等急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王夫人的住處，進到裏間，便見到王夫人正在炕上坐着，面沉似水。
鳳姐兒給王夫人行了禮，將方纔的事一字不落的告知她，隨後在另一邊落了座。
王夫人輕抿了一口茶，讓人給黛玉拿了一張凳子，等她坐下後，面無表情地問道：“鳳丫頭說的可是真的？”
黛玉紅着眼，倔強道：“與小廝出門散心是真，傷風敗俗是假。”
王夫人蹙眉道：“林姑娘，你母親是賈府的千金，父親又是探花出身，你身爲他們的女兒，怎麼連點規矩都不懂？”
黛玉抿了抿脣，梗着脖子道：“我自然是懂得。”
“既然懂得，爲何還要和下賤的小廝單獨出門？”
黛玉立即反駁：“翟南不下賤。”
鳳姐兒譏笑道：“姑娘是被他迷了那顆心竅，怎的這樣爲他說話？”
黛玉辯解道：“他是好人，我自然要爲他說好話。”
王夫人緊皺着眉，還想再說什麼，外面卻有丫鬟來報：“外面男扮女裝的小廝要見太太。”
“還沒到見他的時候，他反倒比我還急。”王夫人道：“那便讓他進來吧。”
翟南進來後，俯身給王夫人行了一禮：“小人翟南，見過太太。”
鳳姐兒喝道：“大膽！見了太太爲何不跪？”
翟南不卑不吭：“賈府上下都是良善之人，即便是低賤的丫鬟小廝，也只有犯了事的人才跪，而小人並未犯下罪孽，自然無需下跪。”
“小人並未誘拐林姑娘，想必林姑娘方纔也解釋過了。”
“這只是一面之詞，哪裏算的上解釋？”鳳姐兒道：“賈府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林姑娘若是要散心，帶上貼身丫鬟就是了，何須要你男扮女裝跟着？”
翟南不疾不徐道：“實不相瞞，此次外出散心，的確是小人提議的。”
黛玉急道：“翟南！”
翟南迴了她個安心的眼神，轉而繼續道：“林姑娘思念亡母，悶悶不樂，我是個廚子，本打算出門尋找新鮮喫食，好到太太奶奶們面前領賞，恰巧遇見獨自落淚的林姑娘，得知林姑娘心事後，我便斗膽提議，讓林姑娘隨我出去。”
“太太和夫人午時見過我，想必還記得我吧。”
王夫人：“自然記得，你做了薯片和雞排，很得老祖宗的歡心。”
翟南笑笑：“我是個沉迷做飯的廚子，並非那等無恥下流之徒，只是我比之府中的金貴哥兒，終究是個野人，並不曉得府中太多規矩，男扮女裝，也是爲了不污林姑娘清白，未曾想，仍舊讓二奶奶認了出來。”
王夫人和鳳姐兒對視一眼，皆未說話。
翟南慢條斯理道：“小人身份低微，即便吃了熊心豹子膽，小人也不敢與林姑娘有什麼苟且之事，這事說來簡單的很，太太和奶奶莫要想複雜了，否則流言蜚語傳出去，對賈府，對林姑娘，對巡鹽御史林大人，都是極爲不好的。”
潛臺詞是這事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選擇。
王夫人和鳳姐兒都是聰明之人，方纔因尋不到黛玉，急出一身汗，如今冷靜下來，哪能聽不明白他的話。
雖然黛玉和小廝單獨出府，有辱名聲，但她終究姓林，這事若是鬧大了，傳到林如海耳中，他若是嚴加管教還好，但若是護犢子，林賈兩府的關係恐怕就要鬧僵了。
鳳姐兒知道其中的厲害，爲人處世也一向圓滑，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轉變，對王夫人笑道：“林丫頭自來時，我便看出她是個極乖巧的人，況且年紀尚小，想來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王夫人望向眼睛通紅的黛玉，點點頭：“有理。”
鳳姐兒又道：“這事說來還是翟南莽撞，”她望向翟南，話鋒一轉，“翟南，雖然你帶林丫頭散心解悶是好心，但卻好心辦了壞事，險些污了林丫頭的名聲，所以不得不給一些教訓。”
翟南還未答話，黛玉先急了：“你要給他什麼教訓？”
鳳姐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這林家丫頭怎麼那麼護着翟南，莫不是真和他有什麼瓜葛？
不過不管有什麼瓜葛，她都不敢懲罰黛玉，只能將此事都歸結於翟南花言巧語的蠱惑。
便冷着臉道：“罰他一個月的月錢。”
翟南聞言，暗中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打板子就好。
黛玉有些不服，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翟南一個眼神止住。
王夫人見事情解決，便睏倦地揮揮手：“行了，這件事便到此爲止了，告訴外面的人，此事若是傳到老祖宗的耳朵裏，不用揪出那人，直接一起受罰。”
而後又對黛玉道：“你初來賈府，思念親人是難免的，以後若是有什麼憂愁，只管和府裏的姐妹談天聊心，切不可再像今日這般，若是驚嚇到了老祖宗，那可真是大罪過了。”
黛玉抿了抿脣，起身行禮：“黛玉記下了。”
王夫人擺擺手：“夜深了，你們都退下吧。”
黛玉正要和翟南轉身離開了屋子，但前腳剛邁出門檻，後腳就被鳳姐兒追了過來。
“林丫頭留步。”
黛玉因着方纔的事，極爲不喜她，語氣冷淡道：“何事？”
鳳姐兒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她，況且她心裏能裝天裝地，並不在意黛玉的態度。
她主動拉起黛玉的手，笑眯眯道：“林丫頭可別氣，實在是你無故消失的事，在賈府鬧得有些大，嫂子不得不在大家面前端起架子。”
黛玉不想和她多說，便問：“這夜都深了，我現下倦的不行，嫂子有話直說吧。”
鳳姐兒看了一眼翟南，笑道：“你們不是去外面尋找新鮮喫食了嘛？今日可尋到了？”
黛玉還沒猜到她的意思，翟南卻已經明瞭。
在賈府後院中，地位最高的莫過於賈母，鳳姐兒想做賈府管事的那一個，討好賈母是必不可少的一步，而賈母年事已高，每日裏除了逗弄子孫，最注重的也就是一日三餐了，若能在喫食上討好賈母，想必能得不少的好處。
翟南想了想，笑道：“確實尋到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