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道：“你爹同意你賣田了？”
“啊？”小夥先是茫然了片刻，隨後才明白過來，他看了看翟南，皺眉問：“你怎麼知道我要賣田？你認識我？”
翟南將那天看到他們父子倆吵架的事說了，小夥明白過來，臉皮有些發紅，低聲道：“讓二位見笑了。”
黛玉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夥老實答道：“李石頭。”
翟南接着問：“我看你年紀也不大，出來做工，你爹知道麼？”
李石頭穿着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裳，身材清瘦得很，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還是天生身體不好，總之不像能幹粗活的人，翟南便想找個理由將他打發了。
只見李石頭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偷跑出來的。”
這正中翟南下懷，於是他便順勢道：“那你還是先回去和你爹商量好了再說吧，畢竟你爹年紀也大了，你偷跑出來做工是瞞不了多久的，讓他知道了，他說不定還會跑過來抓你呢。”
李石頭立馬搖頭：“抓我也不回去。”
翟南頭疼道：“即便你爹拗不過你，可你瞧他一把年紀了，因爲外出做工的事把他氣出個好歹來，也是罪過啊，你是做兒子的，不能這樣氣自己老子。”
李石頭緊緊抿着脣，眼眶微微泛紅，清亮的眼眸蓄起了淺淺的淚水，“我也不想氣他，實在是他太固執了，我娘臥病在牀，需要錢買藥治病，可單憑種田能種出多少錢來？他一心記掛着幾畝田，連我孃的死活也不顧了。”
沒曾想裏面還有這層緣故，倒是讓翟南和黛玉愣了愣。
李石頭心裏有許多委屈，平時無處可訴，現下開了個頭，便控制不住地繼續說下去：“他年紀又大了，常常腰痠背痛，種地也力不從心了，非要讓我接着去種那幾畝地，但地裏都是沙礫，即便累死累活，一年到也種不出多少東西來，若是碰上黴運，有個旱澇災害，更是白忙活一場，留着那幾畝田有什麼用？”
“西邊的劉老頭就把他那二畝地賣了，現在正在城裏享福。我們劉家村有大片沙礫地，好多人想賣田還賣不出去，真不知道我爹留着幾畝地幹什麼？”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翟南也不好發表什麼意見，還是勸道：“那也應該商量好纔是。”
李石頭聽出他不想收下自己，急忙道：“不用和他商量，我自己的事我能做主，店家你就留下我罷，我娘躺在牀上，還需要我拿錢回去救命，我什麼活都能幹，求求店家可憐可憐我，就把我留下罷。”
“這……”翟南沒遇到這種情況，微微有些尷尬和不忍。
正當他不知所措時，黛玉忽然開口問道：“你方纔說，你們劉家村有許多沙礫田，許多人家都想賣田？”
李石頭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地點點頭：“正是。”
“大慶。”黛玉扭頭喊了一個夥計，“給這位李哥兒盛杯奶茶，切點水果。”
然後又對李石頭微笑道：“你先在這喫些果子，我們商量片刻就來。”
說着便拉翟南走開了。
迎着翟南滿臉的疑惑，黛玉道：“你剛纔也聽到了吧，劉家村有很多種不出糧食沙礫地。”
“我聽到了，這和李石頭有什麼關係嗎？”
“跟他當然沒關係，但是跟我們有很大的關係。”黛玉道：“咱們如今在城郊只有種土豆和紅薯的二畝地，即便有營養液和化肥能使糧食高產，但也高產也有限度，況且那二畝地在城郊，與咱們離得太遠了，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半日，我有個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一直以來，種田開鋪子都是翟南的主意，今日黛玉主動提出想法，卻還是第一次。
他好奇道：“快說。”
黛玉沉默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咱們要種田，肯定不可能只種那二畝田，咱們得擴大……網友說的那個詞叫什麼來着……”
翟南試探道：“產業？”
“對，”黛玉雙手一拍：“咱們得擴大產業，我們需要置辦更多的田地，種植更多的蔬菜水果，供咱們南玉齋使用，多餘的可以另拿出去賣，這樣便可以在採辦上省下一筆錢。”
“另外，城郊離這裏太遠了，咱們往來不方便，最好有人能替咱們在城郊種地，方纔李石頭已經說了，劉家村許多人都不願意種沙礫地，想賣又賣不掉，也有些人固執的人不願賣地，咱們可以想個折中的辦法——租地。”
翟南已經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大量租種劉家村的沙礫地？”
“但是我們去哪找人替咱們種地？”
“我的翟先生，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黛玉咯咯地笑起來，“劉家村肯定有像李石頭他爹那樣，不願離開田地的人，咱們可以請劉家村的人種地，咱們租種了他們的地，每月給他們租金，又花錢請他們種地，他們既能拿兩份錢，又能避免離開土生土長的地方，何樂而不爲？”
翟南聽了拍手稱讚：“真是個好法子，你竟然能想的這樣周到。”
黛玉笑道：“先彆着急高興，法子雖好，當中一些小時還需仔細推敲，若是這事能成，咱們不如便留下李石頭，讓他做個兩邊跑的中間人，也省得咱們費力氣來回跑了。”
翟南答應下來，兩人即刻將想法告訴了李石頭。
李石頭從沒見過他們這樣財大氣粗的人，一時有些不敢相信，“你們真要租種全村的地？”
黛玉笑道：“如果你們全村都是沙礫地，全村人都不願種地的話，我們便能租下所有地。”
李石頭還是不敢相信：“可我們村足有近百畝地啊，而且還全都是沙礫地，種不出來東西的，你們是……”
腦子被驢踢了吧。
李石頭嚥了咽口水，“你們要那些沙礫地能幹嘛？”
翟南和黛玉相視一笑：“種啊。”
李石頭跑回去找了村長說租地之事，然後又挨家挨戶告知了每一戶人家，說的嘴皮子都磨破了。
但由於沙礫地實在不好種，大部分村民還是不信的，而翟南和黛玉也並未着急去劉家村商討租地之事。
租百畝田地不是小事，需要仔細推敲其中的每一個環節，若是出了一點差錯，都有可能產生糾紛。
每畝地月租多少？僱傭種地的費用是按人頭來算還是按門戶來算？若按人頭來算，每個人要給多少錢？若按門戶來算，每戶又要多少錢？
反反覆覆推敲了兩天後，兩人才在第三日趕去了劉家村。
因爲前日派小廝提前知會了李石頭，兩人駕車到時，後者已在村口等着了，還不等馬車走進，他便跑了上來。
“兩位東家可算來了，村長已在家中備好酒菜了。”
“還不到喫飯的時候，不急。”翟南把他拉上了馬車，放慢了速度去村長家，順便問他：“和你們村裏的人都說了沒？”
“說了，大部分不相信，不過也有些信的人，那些相信的都在村長家門口等着二位東家呢。”
黛玉的笑聲自車簾後傳出，“租地的事八字沒一撇呢，你叫東家倒是叫得快。”
李石頭憨厚老實，不知道怎麼接話，只能摸着頭笑兩聲。
馬車拐過一棵粗壯的梧桐樹，見到幾個身穿粗布長衫，書生打扮的男子。
書生們見到李石頭，馬上迎了過來。
“這位便是南玉齋的東家。”李石頭介紹了翟南，又道：“還有一位天仙似的姐姐在車裏，快讓村長媳婦出來伺候。”
“不用費心了，我帶了小丫頭過來。”說着，便伸出一隻細嫩小手掀開青布簾子。
衆人只見裏面坐着一位嬌柔非常的姑娘，和一位圓潤可愛小丫頭，小丫頭正掀着簾子，裏面天仙似的嬌柔姑娘微微一笑，俯身就要出來。
唬得一幫男人連忙退開數步，扭過頭去。
黛玉扶着翟南的手下了馬車，見他們慌亂躲避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我一個姑娘家都不曾露怯，你們這幫大男人反倒退避三舍，難不成我是個母夜叉？”
衆人聽她調笑，立即明白她不是那些過分講究男女之別的人，加之她實在生得美，小村戶的男人不曾見過她這樣美的姑娘，免不得起了些貪心，想多看她兩眼，便紛紛扭過頭來。
“我說你這性子是越來越開放了，真是便宜他們了。”那麼多人盯着黛玉看，即便大方如翟南，也忍不住起了些許醋意。
黛玉得意道：“我生下來便是個美人，讓人看幾眼也不會掉塊肉，我們倆整日待在一起，若說佔便宜，我不知有多少便宜被你佔了去，偶爾讓別人佔一些便宜，難道不行？”
翟南無可奈何：“你如今真是越發伶牙俐齒了，我說不過你。”
黛玉笑着問雪雁：“你可聞到什麼味了？”
雪雁不解道：“什麼味？”
黛玉看了一眼翟南，意有所指道：“醋味。”
李石頭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翟南，見他們金童玉女生得如此般配，以爲他二人是夫妻，便大膽猜道：“是翟東家打翻了醋罈子罷。”
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