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有多久,在天邊即將拂曉的時候,這條陰蔽的小巷子裏終於有了些許動靜。
晨風微涼,不緊不慢的捲起了來人的衣襬,正隨着他二人的步伐而一起一落着。
小巷裏靜謐空寂,前方那個趴在地上的身影一動不動,如同根橫斷的粗木般,突兀的攔下了他們的去路。
“嘶…嗚……”
不樂張大了嘴巴,斷斷續續的發出了一段氣音。
那兩個人的步子未停,走到了不樂的面前後,方纔稍微的頓了一會兒。
“誰傷的你。”
話語波瀾不驚,站在左側的那人,在彎下腰點了點不樂喉側的一個位置後,便又重新站直了身體,極爲冷淡的開了口,他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像是此時過耳的風,涼峭的很。
“那個鄉村學院的胖子…還…”
上句拖連着下句,不樂有氣無力的說到一半,就在突然間斷了聲,瞪大了眼睛。
淅瀝而出的溫熱感如同一把即將燃盡的柴火,快速的灼燒着他的血液,不樂睜着雙眼,鼻孔中的呼吸倏止,未散的瞳孔內,飛快的掠過了一道鮮紅如血的光影。
那道光影彎如弦月,迅疾異常,只一個眨眼的功夫,便悄無聲息的收割走了他的性命。
右側的那人在旁看着,並沒做什麼動作,只在那道光影消失了後,才發了話。
“殺他做甚?這可不是咱們武魂殿的地界。”
出口的話音婉轉,她顯然是個女人。
“只會說廢話的廢人,留着無用。”
血腥氣在風中一瞬間便漫開了,混着這處巷子裏的其他味道,聞着有些刺鼻。
“你怕別是因爲沒尋着陰絕劍主,心裏惱着呢吧?”
瞥了眼左側站着的人,那女子輕輕的一哂,語調揚了起來:“左右沒辦妥冕下交代的事兒,不如我們還是儘早回吧。”
“也可。”那人看也沒再看地上躺着的不樂,兀自轉了身便走。
“正好查查,此地何時多了個鄉村學院。”
細細切切的腳步聲一去無音後,不多一會兒,天光乍然洞出,涼風暫歇。
此刻,因爲風停而顯得有些繁密的葉層縫隙裏,在幾扇窗子的一啓一合間,某個跳騰出來的身影分外扎眼。
直到一雙骨像纖纖的玉手將它一把抱回,那對窗子才又虛攏了上,只留下了個不大的縫眼。
“外面秋寒。”
阿汀垂瞰着眼眸,將小傢伙微顯凌亂的頭羽撫平了後,才又嗔怪着說了句:“以前也沒見你這麼冒失過。”
“害,天天總是一個窗子一個院,鳥有點兒悶嘛。”
說完,小傢伙就沒再動彈,而是斂起了雙翼,老老實實的窩在了她涼如白玉的掌心裏。
“……”
阿汀眉頭一纏,淡絳色的脣瓣翕張了開來,剛想說些什麼,卻在猛然間,被外頭傳來的鐘聲敲斷了思緒。
她轉過眸,和從被子裏探出頭來的小舞對視了一眼,隨後便像是心有靈犀似的,彼此二話不再說,直接便往屋外跑了出去。
這會兒外面的陽光已經傾瀉而下,灑灑洋洋的金光猶如沙礫一般鋪陳在了天際,將大地的四角都籠上了層融融的暖意。
外頭的不遠處,兩個身形各有秋色的少女已經並肩而出,一個高挑纖細,另個清削娉婷,她們正朝着陽光,背逆着一片綠團摻黃的枝椏,在青玉鳥眺望着的視線內,愈離愈遠。
約莫一刻後,衆人集聚在了大操場上。
幾日不見,大師換上了一件新漿洗的衣衫,布料是石青色的,素素淡淡,像極了他恬淡平靜的性子。
今日人齊的很快,大師並沒有多等,見幾個少年人都頗有活力的樣子,他不禁微鬆了眉宇,神色看着和悅了些。
氣氛安靜,還沒有誰先開口說話,八個少年人站成了一排,身影隨着陽光的逡移而投映在了地面上,正彼此相依着。
老師似乎是在等誰。
驀地,唐三的心裏涌出了這麼一句想法。
況且按照多年來的相處和了解,多半是如此。
不一會後,似乎是印證了他的猜想般,一行人看到了緩慢踱步而來的院長弗蘭德。
“你們都挺早呀,倒是我來的遲了。”
弗蘭德搓了搓雙手,彎着平日裏那對精打細算的眉梢眼角,笑吟吟的說道:“小剛,由你來同小怪物們說罷!”
這話一落下,像是平白無故便捲起了的風般,迅速的在幾人心裏刮出了個疑問。
說啥?
“我們商量過了,決定帶你們去索托大斗魂場…”
大師一字一頓的說罷,在看了一圈衆人的反應後,又不緊不慢的接着講道:“沒有時間限制,何時拿到銀鬥魂徽章,這次的訓練便會何時結束。”
意外的,弗蘭德和大師都沒有看到太多驚訝的表情。
幾個少年人相當鎮定的聽完,隨後面不改色的頷首。
“可還有什麼想問的?”
“老師,具體還有什麼要求嗎?”
默了半會兒,唐三率先的問了問題。
大師略攏了攏眉峯,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對上了唐三澄澈有神的雙眼。
若說有什麼要求,這是大師早就估量好的。
“我們要求的銀鬥魂徽章,不止是在一對一斗魂中獲得的,還要有在團戰中獲得的,除此之外,你們可以自由組合進行二對二斗魂,但切記,每人在一日內至少出戰兩次,不論勝負,都要出戰,再則…不得使用暗器。”
啪——
大師說完,弗蘭德站在旁邊突然拍了一下手掌,興致勃勃的對着一幫人說道:“要求都聽小剛的,至於那個團戰嘛,你們就以…史萊克八怪的名號出戰吧!”
“八個人,切記一條心。”
少了哪個都不行。
這天風淺,隨着日頭的漸次升高,氣溫已經慢慢的暖和了許多。
揹着簡單收拾過的行囊,阿汀跟在隊伍的中游,擡頭透過自己手指間的縫隙,遙遙的望向了已經能瞥見影子的索托大斗魂場。
那棟建築還是一如之前般的冰冷,血腥,及瘋狂。
走了快半個時辰,最後大師和院長領着他們走進了大斗魂場附近的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有些古怪,進門時,只見清清冷冷的大堂擺設簡單,空曠的很,連個接待來者的小廝都瞅不着影兒,弗蘭德悠哉悠哉的看了一圈,隨後走快了幾步,在低頭瞥了眼積攢着層厚灰的門檻後,上前扒拉醒了正在打着瞌睡的掌櫃。
“我說老兄啊,你家的店員是都跑了麼?”
掌櫃的年齡不大,方頭大耳,看着很有善相,他迷迷糊糊的擡起了脖子,循聲往弗蘭德那看了眼,而後撇着嘴脣上頭的兩捋八字須道:“你們都是奔着大斗魂場來的?”
這句話答非所問,弗蘭德眨着眼,點了頭回道:“自然是。”
掌櫃的擺擺手,支着腦袋打了個哈欠:“大斗魂場裏面進去出來的都什麼人吶?我們這做普通買賣的招待不起,偶爾來幾個脾氣不好的,哪些店員敢留啊?”
說到這,他一低眸,開始麻溜的收羅起來弗蘭德剛放在櫃檯上的魂幣。
“雖說咱這是小本生意,但來者都是客,給錢就是爹,幾位樓上請。”
掌櫃的收了錢,滿臉堆笑的領着人上了樓,這會兒快到晌午,升高起來的氣溫開始將木製傢俱發朽的氣味逐漸放大了。
陳舊的樓梯噔噔噔的傳出了陣響聲,在空寂的閣間顯得突兀又刺耳。
“住這邊兒吧,晚會我找些人來再打掃打掃,諸位放心,這裏頭的擺設可比那頭的要好點。”
領着一行人走到了二樓左邊的地方,挨個的把房門都打開了後,掌櫃的才把鑰匙收好,轉過了身。
“那邊兒有人了?”
戴沐白擡着眸,那對異色的瞳孔宛若一對皎亮明湛的寶石,分外的吸睛奪目。
掌櫃的稀奇的看了幾眼後,跟着他的視線往右手頭的房間看了過去,耐心的把問題回答了:“昨個兒來定的,聽說和你們一樣,也是幫年輕人,只是估計更顯貴些。”
顯貴…
莫名的,弗蘭德有些不自在的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好奇的問了句:“那怎麼不見人呢?”
“這我就不知了,平日裏也少觀察,左右來這的幾乎都是不見影的。”
掌櫃的不敢多說,他使了個眼色,雙手在脖子的位置一擱,小心翼翼的道:“幾位住就住吧,別的可少問我,最近不大太平。”
似乎是真怕弗蘭德他們再問什麼,掌櫃的說完這話後,趕緊的便下了樓,弗蘭德看着他那逃似的背影,兀自搖了搖頭,招呼着幾人分別進了自己的房間。
與此同時,在他們都進屋的時候,門口又進來了個人,掌櫃的才歇下不到半刻,茶水都沒來得及喝,這會兒見着人來,便抻着脖子往門口看去,這一眼不打緊,他突然的又站直了身子。
“這這這…可是秦明先生?您不是說明日纔來入住小店麼?”
來人身量高大,一進門便拿出了些魂幣,擱在了櫃檯上。
“鄙人是秦明。”
他微低着身,彬彬有禮的一笑,眉眼很是謙遜:“有些變化,今晚或許會先住進來,勞煩掌櫃的把之前說好的那些屋子都先收拾出來吧。”